随后,青儿不顾仙元剧烈损耗,双手于胸前结出繁复而古老的禁咒印契。磅礴浩瀚的仙力如同决堤的潮水,自她体内汹涌而出!无数星辉月光被她强行汇聚,一个模糊而熟悉的人形轮廓——赵渊的身体——开始违背天道规则,一点点地从虚无中被强行凝聚、重塑。
当那具身体终于成形,却冰冷僵硬、毫无生命气息时,青儿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拥抱住他,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他苍白毫无知觉的脸庞上。那泪水中,是深切的悲伤、无尽的心疼、浓烈的悔恨,还有连她自己在此刻都未曾完全明了、却早已深入骨髓的……爱。
最终,她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决绝而坚定。她抬起指尖,指尖凝聚起最为精纯、与她生命本源息息相关的本命仙元,那光芒带着牺牲与奉献的意味,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注入龙珠之中。龙珠的光辉洒在赵渊的躯体上。
姻缘镜中的赵渊,在意识混沌的黑暗深处,感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洪流涌入四肢,冻结的血液开始重新流淌,沉寂的心脏再次微弱地搏动。生机,在一点点复苏。他眼睫微动,即将睁开沉重的眼帘。
青儿深深地看了看怀中开始焕发生机、却依旧紧闭双目的赵渊,就在这一眼,赵渊(身体)眼睫剧烈颤动,完全睁开了双眼。
初醒的、尚且带着一丝茫然与虚幻的目光,清澈却有力,直直地、毫无防备地,撞入了青儿含满泪水、带着惊愕与一丝来不及完全收敛的痛楚的眼底。
四目相对。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儿猛地一怔,像是被这过于熟悉又带着陌生清澈的目光狠狠烫到,又像是在他睁眼的瞬间,那些被他冷漠相对、被他言语伤害、被他一次次推开的记忆碎片汹涌回潮,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局促、甚至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猛地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就想将这个刚刚复苏、关系复杂难言、曾带给她无尽伤痛的男人,从自己亲密无间的怀抱中推开。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准备抽身而退的刹那——
那个刚刚从死亡深渊被拉回、意识尚且徘徊在虚幻与真实夹缝之中的赵渊(身体),却做出了一个让镜内镜外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如青儿预想那般露出冷漠疏离的神色,也没有急切地表达关怀与询问。他只是静静地、深深地望着她,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眸,如同浸透了星河之水,深邃而专注,仿佛要将她的容颜,一丝不差地刻入自己的灵魂最深处。然后,他用一种带着初醒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得不容置疑的嗓音,轻轻开口,说出了那句跨越了生死、颠覆了时空的告白:
“王府花园里的那些牡丹……即便穷尽世间色彩,开得再是繁盛娇艳,”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溺毙星辰万物,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也不及姑娘你……在我眼中,十中之一的风采。”
这突兀却无比真挚、甚至带着些许笨拙的赞美,如同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青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彻底愣在原地。她预想了他的愤怒、他的质疑、他的无视,却独独没有料到,生死重逢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看似莫名其妙、却又直击灵魂的倾慕。
她眼皮轻轻颤动,心底因苦涩回忆而瞬间筑起的隔阂与尴尬,竟被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话语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的汹涌情绪。
而赵渊(身体)已顺势从她怀中坐起,动作还带着初愈的虚弱与些许僵硬,却异常坚定地,反客为主,伸出手臂,将她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拥入了自己温暖起来的怀中。
青儿没有拒绝。
她的身体在最开始的瞬间非常僵硬,带着长久隔阂留下的惯性。然而,在他那真实而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他胸膛下有力却稍显急促的心跳,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药草与清冷气息的熟悉味道,她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慢慢地、一点点地软化下来,最终完全依靠在他的怀中。
耳边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无尽感慨与庆幸的轻叹,那叹息中,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冲破所有内心桎梏后的释然与坚定。然后,她感觉到他将脸埋在她柔软馨香的颈侧,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近乎羞赧的、仿佛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的气音,一字一句地,彻底剖开了那颗曾经被层层冰封、如今却为她剧烈跳动的心:
“我一直……爱……你……至死不渝。”
众人继续抹着止不住的眼泪,心中满是感慨:这一刻,来得太不容易了!跨越了生死,逾越了误解,穿透了时空!
这迟来的、以生命为代价验证的、毫无保留的告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青儿心中所有摇摇欲坠的防线,她将头深深埋在赵渊怀中,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心痛、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终于化作了一声声再也无法抑制的、低低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哭声,肩膀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赵渊感受到怀中人的脆弱与释放,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愧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手一下下,极其温柔而耐心地,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在,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承受。
在他的温柔安抚下,青儿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哭声慢慢止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却贪婪地、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易碎的梦境。
赵渊也低头凝视着她,目光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历经磨难后的沧桑、释然,以及那从未真正熄灭、如今愈发炽热的情意。千言万语,似乎都已在不言中。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过往的误会与伤害,只是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苦涩,有庆幸,更有冰释前嫌的温暖与对未来的期许。
“这里……” 赵渊环顾四周这美得不真实的星辰地宫,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什么地方?”
青儿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轻声道:“这里是……地宫。”
“地宫?” 赵渊显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词在此情此景下的含义。
青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引导着他的视线,望向那天阶的尽头,那悬浮在星河最璀璨处的、巨大的玄黑棺椁。
赵渊的目光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当看清那棺椁的形制与他记忆中亲王规制的葬具一般无二时,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随即又化为一种深切的难过——那是对于生命逝去、对于自己曾无知无觉躺在那冰冷棺椁中的本能排斥与悲哀。
然而,这负面情绪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他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回身边紧紧依偎着他的青儿身上,那难过便奇异地淡去了,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傻气的、释然的浅笑。他想,若是死后的世界,一直是这般有她相伴的景象,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我……” 他迟疑着,带着一丝不确定,轻声问,“已经死了么?”
青儿看着他脸上那复杂变幻的神情,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属于仙女的骄傲与安抚:“不,你已经复活了呀……” 她顿了顿,迎上他疑惑的目光,终于说出了那句“我是仙女呀。”
“仙女……” 赵渊喃喃重复,眼中虽有惊异,却并无太多意外,这个答案,早已在他内心深处等待了许久。
青儿不再多言,嫣然一笑,主动牵起他的手。两人白衣飘飘,宛如一对遗世独立的仙鹤,携手朝着头顶那片璀璨的星河飞去。他们并非垂直上升,而是如同嬉戏般,轻盈地趴伏在空中,俯视着下方悬浮于黑暗中的青铜马车与陶俑军阵,场景温馨又带着梦幻般的浪漫。
青儿牵引着他,朝着瀑布的方向飞去。就在两人如同穿出水幕的游鱼,轻盈地飞出瀑布的一刹那,身后的山腹之中,那美轮美奂的星辰地宫幻象如同潮水般褪去。悬浮的天阶重新变回冰冷的石阶,璀璨的星河隐没,豪华的宫殿消散,一切恢复了陵墓原本的肃穆与沉寂,仿佛那场逆天改命的奇迹,从未发生过。
青儿带着赵渊降落在瀑布旁的一处悬崖平台上。赵渊眺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与脚下奔腾的云雾,似乎很满意这开阔的风景,唇边噙着一抹温和而宁静的笑意。
青儿则轻盈地悬停在悬崖之外,周身仙气缭绕,裙袂与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她回眸看着他,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和全然的信任,随后,她优雅地抬起手,做了一个邀请共舞般的手势。
赵渊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稳稳地牵起她递来的手。
两手相握的瞬间,青儿嫣然一笑,牵着他,化作一道璀璨的青色流光,极速向着那九重云霄之上、象征着全新开始的天庭,翩然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