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见天堑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重返天庭……当物质的困顿与患难的相依都成为过去，巨大的、无形的精神鸿沟，便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她与马天龙之间。

第一，是性情与理解的隔阂。 天龙文雅温和，而自己的性子，被宠得难免有些任性刁蛮，甚至偶尔会带着几分不饶人的毒舌。她曾以为这是俏皮，但天龙似乎完全无法欣赏这一点，他的应对，仅仅是出于风度的“包容差异”，一种无奈的忍耐。可在赵渊面前，她从来无需担心这一点。是，赵渊大部分时间克己复礼，沉稳持重，但他骨子里是何等犀利透彻的一个人？他自己便是能说出“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生子无非无债不来”这般对世俗情感毒辣评价之语的人。所以，当她刁蛮任性时，赵渊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话语里那点狡黠的幽默与笑点，并瞬间心领神会，眼中闪过无人能懂的莞尔；而当她听到赵渊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时，自己也总能迅速理解其深处的悲观与清醒，彼此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这种灵魂同频的击掌，是她与天龙之间从未有过的。

第二，是精神世界的无法共鸣。 天龙对于音律、舞蹈的欣赏，基本停留在“好听”、“好看”的表层。每次她曼歌舞动，天龙都会真诚赞叹“很厉害”，但也就止步于此。他觉得一首歌好听，便仅仅是听个旋律。而赵渊不同。她清晰地记得，当她轻唱“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时，赵渊眼中那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听懂了！他听懂了那歌词里对世俗枷锁的蔑视、对自由爱情的决绝向往！天龙爱她，却从不曾，也无力去探寻她灵魂的出口。这与他读诗只解字面风月，作画恨不能将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中游鱼全都塞进一幅画里，是同样的道理——浮于表面。

第三，是仙途根本的懈怠。 修炼，是神仙立身的根本。可天龙实在是怠于修行，至今仍几乎不会法术，每每思及此，她都感到一阵无力的心累。天龙在凡间享有顶级的资源，心志却如此不坚，几乎一事无成。而她五公主，自幼便是天庭明珠，众星捧月，是名副其实的万人迷，追求者能从凌霄殿排到南天门。曾几何时，她也笃定地认为，自己倾心之人，必是顶天立地的佼佼者。若不是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她与马天龙，本是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

青儿想着，她与天龙相处中的差异与不适，又何止这三点？那些日常浅薄的谈话，天龙偶尔流露的孩子气与不着调……唉……她深深叹了口气，额间的魔印随之闪烁得更加急促、更加幽暗。

现在的五公主，早已不需要马天龙为自己节省干粮，也不需要他彻夜不眠地守护。容貌恢复，她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被众仙簇拥的天庭偶像。天龙也在这逐渐安稳的生活里，恢复了他世家公子般的少年心性。他没有了家人，以后，我就是他的家人——青儿这样告诉自己，带着一种补偿般的责任感。

可是……仅限家人。

爱人……真的做不到。

可是一想到，眼下这无数的差异，正在日复一日地疯狂消耗着他们之间赖以结合的“恩情”，也在疯狂消耗着自己的心力与耐性。这样的消耗，这样的不适合，不是几十年，几百年，而是要持续……永恒。

而那个她真正灵魂相契的爱人，却因一连串的阴差阳错，永远地错过了。

思绪至此，开始混乱、纠缠。是谁？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是这……不公的命运！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要背负如此残酷的命运？如果自己没有毁容，没有经历那一切，她本可以和赵渊冰释前嫌，把所有的误会都说清楚……这样几乎摧毁身心的灾难，凭什么独独落在她的肩上？她不禁绝望地想，如果是……她的任何一个姐妹遭遇毁容，她们还能坦然留在自己原本的爱人身边吗？

“我想……女孩子都会选择逃避和离开的吧……”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回答。

命运……天命……原来这天命，竟是如此不堪，如此可笑！

“呃……” 额间的魔印骤然黑光大盛，那被压抑的魔气伴随着滔天的怨愤与绝望，再一次冲垮了她的理智防线。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连灵魂都被这无尽的挣扎掏空了。

毁灭吧……

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