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互殴事件的影响远未结束。就在皇帝赵傅暗自庆幸自己成功从“打神鞭”的威胁下溜走，并决定彻底贯彻“卖儿子保平安”策略后，他被传召到了太后的永寿宫。
太后林婉，即便如今已贵为太后，修为臻至元婴巅峰，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依旧未变。她端坐于上，看着下方有些惴惴不安的儿子，眼神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威压。
“皇帝，”太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赵傅耳中，“金銮殿上的事，哀家都听说了。”
赵傅心里一咯噔，连忙辩解：“母后，是那谢知行他……”
“无论缘由如何，”太后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与臣子在朝堂之上厮打作一团，成何体统？你是大周天子，不是市井泼皮。”
赵傅低下头，讪讪道：“儿臣知错，只是那谢知行实在太过分，屡屡顶撞儿臣，让儿臣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太后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赵傅那已经不太明显的乌青眼眶，“所以便动手，让自己和朝廷都沦为笑柄？这便是你妹妹教你的为君之道？”
这话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得赵傅脸上火辣辣的。他最大的软肋就是妹妹赵明，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太后缓缓起身，走到赵傅面前。她身材高挑，即使赵傅已是成年男子，在她面前仍感到一种自幼便存在的压迫感。
“傅儿，”太后的声音低沉了些，“你需明白，你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是明明的算计和牺牲，靠的是她为你争来的修为。这一点，朝中明白人皆心知肚明。那谢知行，年少气盛，才华横溢，家世显赫，他得知内情，心中不服，出言顶撞，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赵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太后眼神制止。
“为君者，并非不能有脾气，但需用在恰当之处。谢知行所言，若确有其事，确为朝廷百姓计，即便言语刺耳，你也当忍耐、斟酌、吸纳。若他纯粹无理取闹，自有朝廷法度、言官御史制约于他，何须你亲自动手，自降身份，与他肉搏于大殿之上？”太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你的不足，你自己当清楚。既知不足，便更应虚心，倚重能臣。似谢知行这般人才，若能善用，乃国之利器。若因你一时之气而将其推向对立，甚至逼反其背后将门，岂非自毁长城？难道你想永远只依靠明明一人吗？她又能护你到几时？”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又似细针刺心，字字句句都戳在赵傅最痛、最虚的地方。这就是太后的“灵魂穿透”，从不疾言厉色，却能让人无地自容。
赵傅冷汗都下来了，彻底蔫了：“儿臣……儿臣知错了。是儿臣思虑不周，太过冲动。”
太后看着他，语气稍缓：“知错便好。谢知行已去北疆，此事暂告一段落。日后朝堂之上，无论遇到何事，给哀家忍住。维持表面的平和，亦是帝王之术。若实在忍不了……”太后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想想你妹妹手里的鞭子。”
赵傅：“！！！”母后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而且最后这句是鼓励还是威胁啊？！
他吓得一哆嗦，连忙保证：“儿臣一定忍！打死儿臣也忍！”
与此同时，镇国大将军府内，也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谢擎大将军看着自己那鼻梁还有点歪、却依旧梗着脖子的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舍不得真打——毕竟就这么一根独苗，还这么有出息。
“你个混账小子！老子送你去科举，是让你去当官治国，不是让你去跟皇帝打架的！”谢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楠木桌案嗡嗡作响，“金銮殿！那是你能动手的地方吗？！老谢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谢知行撇撇嘴：“是他先动的手！况且，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他那方案就是蠢……”
“实话就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吗？！实话就能指着皇帝鼻子骂吗？！”谢擎怒吼，“是！咱家和你娘舅家是手握兵权，陛下是靠着长公主才上位的！但这龙椅他现在坐着！他就是君！真把他逼急了，你以为他不敢动我们？”
谢知行冷哼一声：“他敢？他就不怕……”
“怕什么？怕两败俱伤？”谢擎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小子，你太小看皇帝了，也太高看我们自己了。是，咱们两家合力，势力庞大。但陛下若真豁出去，以他化神后期的修为，拼着损失惨重，调集心腹兵马，雷霆一击，先拿下我们两家首脑，你以为那些兵将真会为了我们死磕到底？到时候，就是谋逆大罪，诛九族都是轻的！你以为长公主殿下会为了我们，去跟她亲哥哥死磕吗？”
谢知行沉默了。他虽傲气，但不傻。父亲的分析戳破了他潜意识里那份有恃无恐。
谢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知行，你有才华，有抱负，爹知道。但朝堂不是江湖，光靠快意恩仇不行。陛下确有不足，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你我这样的臣子去辅佐、去弥补，而不是去挑衅、去对抗。即便要谏言，不能换个温和些的方式？非要用那种能把活人气死的调调？”
谢知行扭过头，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父亲说得有道理。这次打架，确实冲动鲁莽了。
“北疆是个好地方，去了那边，收敛收敛你的脾气，扎扎实实做点成绩出来。”谢擎拍拍儿子的肩膀，“记住，很多时候，表面的和平，比一时的痛快更重要。只要陛下不过分，该给的体面和尊重，必须给。别再给老子惹祸了！”
于是，在太后和亲爹的双重“教育”下，皇帝赵傅和状元郎谢知行（虽已离京，但精神犹在），都暂时被套上了缰绳。
数日后，伤已痊愈的赵傅再次临朝。
朝堂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微妙。百官们都偷偷打量着皇帝，想知道经过上次那般“激烈”的冲突后，陛下会是什么态度。
赵傅端坐龙椅，面沉如水，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不断回响着母亲的话和……妹妹的鞭子破空声。
当有大臣奏事，涉及到可能需要讨论甚至争论的环节时，赵傅明显克制了许多。即使听到不太顺耳的意见，他也只是皱皱眉，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朕知道了，容后再议”或“爱卿所言，亦有道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容易激动反驳。
他甚至偶尔还会主动问一句：“众卿还有其他见解否？”虽然语气有点干巴巴的，但已是巨大进步。
百官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陛下这是……转性了？被谢状元打醒了？
而远在北疆军营的谢知行，虽然人不在朝堂，但他的“遗产”还在。偶尔有御史言官引用了谢知行过去某份奏折里的观点（当然，过滤掉了那些毒舌部分）来进谏时，赵傅的嘴角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但他深吸一口气，居然……忍住了！没有发作！
他甚至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下那观点是否确实有可取之处。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脆弱的、但总算不再鸡飞狗跳的平静之中。
皇帝心不服（觉得憋屈），体不正（坐得浑身不自在），口却直（被迫说着场面话）。
而谢知行的影响则以一种温和化、去毒舌化的方式，间接地延续着。
一种无奈的、被迫的、但至关重要的表面和平，总算勉强维持住了。
太后林婉在永寿宫听到太监的汇报，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镇国大将军谢擎收到朝中眼线的传书，松了口气，骂了句“小兔崽子总算没白挨打”。
而静宁宫的赵明，听到兄长今日在朝堂上“表现良好”的消息后，只是轻轻抚摸着袖中的打神鞭，唇角微勾。
看来，必要的威慑和敲打，总是有用的。
无论是对于学堂里的孩子，还是对于朝堂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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