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栖霞山下】
残阳铺在官道,车帘半掀,山风卷进几片红叶。顾廷煜负手行于马侧,忽闻前方林深传来女子惊呼声——
“放开我!”
紧接着是粗蛮斥骂:“贱蹄子!广云台的卖身契在你脚上,逃到天边也得回去!”
树影里,一个绯衣少女疾奔而出,金钗半坠,青丝散乱,雪肤花貌在夕阳下艳得几乎灼人——正是冠绝京华的清倌谢鸾萧。她身后,老鸨并四名彪形大汉紧追不舍,铁链拖得哗啦作响。
眼看少女要被擒,顾廷煜眉心一沉,袖中指尖微弹——
“嗤!”
一枚枯叶化作利刃,破空而去,正中为首大汉膝弯。那人扑通跪地,铁链脱手。谢鸾萧趁势扑向车道,踉跄几步,直直撞进顾廷煜怀里。
她抬眸,泪光盈睫,却难掩惊艳之色,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忘了挣扎。
老鸨怒骂赶来,顾廷煜将少女护在身后,声音冷若山泉:“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顾大郎慎言!”老鸨认出他,皮笑肉不笑,“她可是官卖入籍的贱籍,逃奴按律该杖六十,您莫要多管闲事。”
谢鸾萧攥紧顾廷煜袖口,指尖发白,泪珠滚落,却倔强地不肯出声哀求。
顾廷煜眸光微垂,掠过她脚踝——金环束链,勒得肌肤破损,血珠殷红。他心头生出淡淡怜意,却无关风月,只是为千金小姐落入尘埃的悲悯。
“赎身银几何?”他淡淡开口。
老鸨眼睛一亮,伸出五指:“五千两,一文不能少!”
顾廷煜二话不说,摘腰间玉佩抛过去:“羊脂上品,值六千,拿去。”
老鸨大喜,忙不迭令人开锁,千恩万谢地退走。
谢鸾萧怔怔望着他侧脸,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她心底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那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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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夜已深】
车前,邵素芯抱着睡熟的娴姐儿掀帘观望,目光落在绯衣少女身上,微有错愕,却并无愠色。
谢鸾萧盈盈下拜,声音软糯带怯:“谢公子救命之恩,鸾萧愿为奴为婢,服侍公子与夫人。”
她抬眸,眼底藏着少女藏不住的仰慕与期冀。
顾廷煜却侧身一步,避开她礼,声音温和而疏离:“谢姑娘不必如此。府中不缺人手,你且安心住下,明日我使人去户部销去贱籍,送你归家。”
谢鸾萧指尖一颤,垂下眼帘,掩住失落——归家?她哪里还有家。
邵素芯上前,将斗篷披到她肩,声音温软:“山风凉,先进府喝口热汤。有什么,明日再说。”
她看得出少女眼底的情愫,也看得出丈夫眸中的坦荡——那是只属于她与女儿的柔软。既如此,便没什么可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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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夜阑】
浴房备了热水,谢鸾萧沐浴后换了素衣,乌发披肩,艳色被水汽蒸得愈发夺目。她却乖巧地立于廊下,等顾廷煜吩咐。
顾廷煜只道:“西厢有空房,你且歇着。明日辰正,我使人送户籍文书来。”
说罢,转身回寝阁,再未回顾。
谢鸾萧望着那道月白背影,指尖揪紧袖口,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静夜——
她知他已有妻女,知自己身份卑微,可那又如何?
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挡去风雨,第一次有人愿赎她出火坑。
她甘愿做妾,做婢,做外室,只求能再靠近那束光一点。
廊角灯影摇红,少女心事悄悄落成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而寝阁内,顾廷煜俯身替熟睡的女儿掖好被角,又握住邵素芯的手,甚是温柔坚定
窗外,桂香浮动,夜风温柔——
有人心动,有人情坚;有人入局,有人始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