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伏黑甚尔第一人称视角）
那个刘海小鬼躺在那儿，像一具被玩坏的精致人偶
黑色的头发散在碎石和血污里，那张帅脸此刻被我一脚踹得变了形，口鼻淌着血
胸膛上，我留下的那两道交叉斩痕，皮肉翻卷，正汩汩地往外渗着温热的红色液体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咒灵残骸的气味，还有地下空间特有的，陈年的尘土气
他颈侧的脉搏还在跳，微弱但顽强
术师的体质，尤其是这种咒力量庞大的家伙，生命力跟蟑螂似的
伏黑甚尔术师挨这几刀是死不了的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昏迷的意识陈述一个事实
伏黑甚尔假如是式神使，我就杀了你
杀了他，一了百了
那个彩眼睛的小鬼说不定会发疯，但那不关我的事
麻烦或许会有，但总能处理
伏黑甚尔不过你用的是咒灵操术
我站起身，俯视着他瘫软的身体，像在评估一件有瑕疵的战利品
伏黑甚尔我不知道你吸收的咒灵，在你死后会怎样
会暴走？
会消散？
还是会跟着他一起死？
不确定
盘星教那帮疯子只付了杀星浆体的钱，没提善后咒灵操术使可能引发的骚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向很讨厌计划外的麻烦
伏黑甚尔现在我想尽量避免麻烦上身
我总结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晚餐的菜单
视线落回他脸上
即使昏迷，即使狼狈，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等生的，被“正确”豢养出来的气质，还是挥之不去
真是……
令人作呕
伏黑甚尔你根本是受惠于父母
我抬起脚，不算太重，但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往他那张帅脸上踹了一脚
脚下的触感是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弹性
但这生命力，在我眼里，廉价得可笑
你们，生来就有咒力，生来就有术式，生来就被保护在温室里，学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伏黑甚尔不过，你们这些得天独厚的人
我收回脚，扯了扯嘴角
伏黑甚尔还是会输给我这种，连咒术都无法使用的猴子
天与咒缚
用与生俱来的咒力，换来了这具怪物般的肉体，和极致的“无”
是诅咒，也是礼物
是禅院家那群蠢货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嗤之以鼻的“耻辱”
伏黑甚尔想活久一点，就别忘了这点
我最后瞥了他一眼，像丢下一句垃圾场里的忠告
任务还没完
彩眼睛的小鬼带着星浆体跑了
得去追回来
或者……
确认他们的死亡
刚想把天逆牟收回咒灵嘴里那个方便的储藏间，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像水底的泡泡，咕嘟一声冒了上来
惠
那个小鬼
我儿子
名字还是我取的
啧，差点忘了这茬
好像是卖给禅院家了？
还是……
算了，到时候再说
反正惠的母亲已经死了，他去哪儿也没人关心
甩甩头，把这点无关紧要的思绪抛开
我转身，准备朝着那彩眼睛小鬼最后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然后，我停住了
一个人影，堵在了那条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通道口
白色的头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异常扎眼
黑色的高专制服，有点脏，但穿得依旧松松垮垮，带着那家伙特有的，令人火大的随意感
五条悟
他……
不是应该死了吗？
我捅穿了他的喉咙，砍断他全身所有动脉，甚至给他的大脑补了一刀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起来……
毫发无伤？
不，衣服上的破口和干涸的血迹还在，但裸露的皮肤上，别说致命伤了，连道像样的疤痕都没有
我的大脑停滞了半秒
不是震惊，是一种更纯粹的，面对超出计算范围的异常状况时，本能的空白
五条悟呦
他抬起头，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语气轻松得像在街角遇到熟人
五条悟好久不见
伏黑甚尔……真的假的？
我的声音干巴巴的，自己都觉得有点蠢
但除了这个，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条悟如假包换
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灿烂得刺眼
然后，他做了一件更让我眉心直跳的事
他抬起手，把额前那缕总是垂下的白色刘海，向后撩了起来
额头上，一道新鲜的，浅褐色的疤痕，横在那里
位置，大小，形状……
正是我用一把普通咒具短刀，刺穿他头颅时留下的伤口
但那是致命伤
贯穿额叶，破坏脑组织
就算术师体质再强，也不可能……
五条悟老子还活蹦乱跳的哦
他放下手，刘海重新垂下，遮住了那道疤，但笑容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伏黑甚尔……反转术式
我缓缓吐出这个词
不是疑问，是陈述
只有这个解释了
那个传说中的，用咒力实现肉体再生的稀有技能
是那个棕色短发的小丫头把他治好了？
不，不对
那丫头不在这里
而且那种程度的贯穿伤，就算那丫头在现场，也未必来得及救
伏黑甚尔是你自己
五条悟答对了！
他的大拇指点了点自己额头的方向，像是在炫耀一件新玩具
五条悟喉咙被你刺穿的瞬间，老子就放弃反击，全神贯注在发动反转术式
他开始滔滔不绝，语速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亢奋的节奏
五条悟咒力是负面能量，能强化肉体，却无法使肉体再生
五条悟所以让两个负面能量相乘，产生正面能量，那就是反转术式！
他仰起头，看着上方的天空，露出的下颌线条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
五条悟用说的很简单，但老子以前从没成功过，听不懂身边唯一会用的人在讲什么
我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底那股烦躁感又开始蔓延
这家伙……
话怎么这么多？
死里逃生一次，就这么兴奋？
像个刚学会新把戏就迫不及待要炫耀的小鬼
不，不只是兴奋
是某种更深处的东西被点燃了
他的状态……
不对劲
那双六眼后面，此刻燃烧着的东西，让我久违地感到了一丝……
棘手
五条悟不过老子在临死前掌握了！咒力的核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五条悟你的败因，是没有砍下老子的头，以及刺穿老子脑袋时，没用那把咒具
败因？
这两个字像细小的冰碴，落进我的耳廓
我看着他，慢慢地，扯出一个笑
战斗还没结束，谈什么败因？
伏黑甚尔败因？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手却再次伸向咒灵的嘴
冰冷的金属触感落入掌心
天逆牟，再次被我握在手里
伏黑甚尔现在才要开始决胜负吧？
五条悟啊……是吗？
他笑容扩大，那笑容里充满了纯粹到极致的，对自身力量的笃信
五条悟对啊，搞不好是的啊！
话音未落，我的身体已经动了
依旧是快到极致的突进，刀光直取他的面门
这次，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他侧身，轻松地躲过
仿佛我的速度在他眼里，只是慢动作
调转刀锋，横斩
他的身影，却在刀锋触及的前一刻，如同幻影般消散
不是速度，是……
消失了？
我猛地回头
他倒悬在空中，就在我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
一只手对着我，指尖凝聚着一颗小小的，不祥的红色光球
红光迸发
不是直线冲击，是某种更狂暴的，带着扭曲引力的能量爆发
天逆牟横在身前，刀刃试图将其偏转，抵消
但那股力量太大了，超出了“解除术式”能瞬间处理的范畴
轰！
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撞碎了后方残留的半截石墙，才勉强停下
碎石簌簌落下
额角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是血
我晃了晃头，甩掉眩晕感
骨头没事，内脏有些震荡，但无大碍
抬头
他飘在更高处的空中，整个身体违背常理地悬浮着，白色的头发在某种无形的力场中微微飘动
阳光落下几缕，给他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像个……
怪物
伏黑甚尔真是个怪物
我低声说，却无咒怨之意，只是单纯感慨
我把天逆牟插进身边的碎石地面，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确认关键的骨骼和肌肉还能正常工作
刚才那一下……
是“赫”
无下限术式的反转应用，将吸引的“苍”反转而成的排斥力
原理大概明白了
结合他刚才说的反转术式……
这家伙，在“死”过一次之后，不仅掌握了反转术式治愈自身，似乎连对无下限术式的理解和掌控，都跃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脑子飞快地转动，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杀戮机器，分析着对手
一，停止之力
维持空档的无下限咒术
任何攻击在接触他之前都会被无限减速，无法触及本体
麻烦，但并非无解，尤其是用天逆牟
我从咒灵的嘴里掏出一根锁链，哗啦一声抖开
二，吸引之力
经过强化的无下限咒术“苍”
范围吸扯，压缩，破坏
威力巨大，但发动有明显迹象
我握住天逆牟的刀柄，将它从地上拔起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更加清醒
三，反弹之力
术式反转“赫”
刚才已经体验过了，大范围的排斥性冲击，速度快，难以完全躲避或偏转
我将锁链末端的扣环，咔哒一声，扣在了天逆牟刀柄末端的圆环上
手腕一抖，沉重的咒具刀带着锁链开始在空中缓缓划圈，发出低沉的破风声
全部……
都没问题
天逆牟可以强制解除接触到的术式，理论上能破开“无下限”的防御
锁链延长攻击距离和变化轨迹，应对“苍”和“赫”
我的肉体强度和战斗经验，足以支撑高强度的近身搏杀和闪避
计算完毕
胜算……
仍然存在
但
不对劲
我继续着甩动锁链的动作，抬起头，再次看向空中那个身影
他也在看我
隔着那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隔着飞扬的尘土和渐渐平息的能量余波
那不是“六眼”在分析情报的冰冷视线，而是一种更……
通透的，仿佛已经看穿了所有可能性，包括我此刻内心每一个盘算的，平静到可怕的目光
哪里不对劲？
伏黑甚尔算了，这样就好
伏黑甚尔我会杀了你
锁链再次甩出，天逆牟如同流星，划着刁钻的弧线，割裂空气，直取他戴着墨镜的脸
他后仰，刀尖擦着鼻尖掠过
手腕一抖，锁链缠绕，刀锋回旋，横斩向他的太阳穴
他再次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刀锋从他眼前毫厘之处扫过，带起的风压吹动了他的白发
他重新直起身，双手抬起，一手遥指天空，一手指向大地
五条悟天上天下
他的声音平静而宏大，在这片废墟中回荡
五条悟唯我独尊
狂妄
极致的狂妄
但也……
该死的符合他现在给人的感觉
怒火（或者说，是某种更深的焦躁）让我攻击更疾，锁链甩动，天逆牟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配合着踢飞的碎石，从各个角度发动连绵不绝的袭击
正面，侧面，背
碎石撞在他身周无形的屏障上，瞬间停滞，然后无力地坠落
背后的偷袭悄然而至 锁链巧妙地绕过了半截断裂的廊柱，天逆牟的刀尖从视觉盲区毒蛇般刺向他的后心
这一次，他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抬起了那只指向天空的手
中指与拇指，轻轻一捻
仿佛在搓动一颗看不见的弹珠
然后，一种颜色出现了
那是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色彩
像是将“苍”的蓝与“赫”的红强行糅合，压缩，扭曲后，诞生的……虚无的，却又蕴含着毁灭一切可能性的“紫”
那道“紫”光，安静地射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空间被无声吞噬，湮灭的怪异感
它轻易地切断了特制锁链，像切断一根腐朽的棉线
然后，朝着我，或者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飞来
在它出现的刹那，我就明白了
明白了刚才那份“不对劲”的源头，明白了那点可悲的“自尊心”驱使下的战斗欲望，是多么的愚蠢和徒劳
“没钱赚的工作我可不干”
我平常肯定会这么说
面对一个刚刚“觉醒” 气势和力量都处在诡异飙升状态的“现代最强术师”，面对明显超出原定任务难度和报酬的麻烦，理智的，像鬣狗一样只追逐确定利益的“伏黑甚尔”，应该会选择退避
至少，会重新评估，索要更高的价码
但此刻，我站在这里，分析着战术，准备着下一轮进攻
心里没有对追加报酬的算计，只有一种翻涌的，冰冷的，想要将眼前这个“异常”彻底撕碎的冲动
这才不对劲
我想起了禅院家那些老东西鄙夷的眼神，想起了咒术界默认的，对“无咒力者”的轻蔑，想起了这个建立在咒力天赋之上的，扭曲的世界的运行规则
“那个五条家的白毛小鬼此刻恐怕成了现代最强的术师……”
这个念头闪过
我突然……
想要否定
否定这个登顶的，象征着咒术界终极“天赋”的存在
否定那个否定了我的，我的出身，我的家族，我的整个生存方式的世界
扳倒他
扳倒这个“顶点”
好像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能证明些什么
证明我这个“猴子”，我这个“透明人”，我这个被一切“恩惠”摒弃的存在，依然能够……
站在最高处，把所谓的天才和规则，踩在脚下
为了肯定自己
为了那点早已被我自己扔进臭水沟里的，可笑的自尊心
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
我就已经输了
思考，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紫”光临体
没有痛觉……
或者说，痛觉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
左半边身体，从肩膀到腰部，所有接触到的部分，肌肉，骨骼，内脏，血液……
一切物质，都在那诡异的“紫”光中，无声无息地分解，湮灭
锁链脱手，当啷落地
我站在原地，身子都没晃，低头
左臂没了
左胸没了
左边的腹腔，空了
残留的右半身，依靠着强悍的肉体机能和某种惯性，居然还站立着
啊……
原来如此
我抬起仅存的右手，接了一些从巨大伤口边缘缓缓低落的，温热的液体，举到眼前
粘稠，猩红
原来，这具被称为“天与咒缚”的完美肉体，里面流淌的，也是红色的血
不是早就把自尊心丢了吗？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带着血沫的气音
脑海中，闪过一张模糊的脸
惠的母亲
她抱着我们的“恩惠”，脸上洋溢着一种我永远无法理解，也从未想过去理解的，单纯的，幸福的笑容
不尊重自己，亦不尊重他人，那种生存方式不正是我选的吗？
是啊
是我选的
像野狗一样活着，只追逐肉块和金钱，把一切都明码标价，包括自己的命
简单，高效，从不出错
直到刚才
轻微的脚步声
五条家的白毛小子落在我面前不远处
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看着我，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对将死之人的怜悯，就是一种……
纯粹的观察
五条悟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
我动了动喉咙，尝到浓重的铁锈味
伏黑甚尔……没有喽
声音嘶哑得厉害
然后，那个名字，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惠
那个小鬼
我儿子
那个小鬼名字是我取的
随母亲姓了伏黑
差点忘了
伏黑甚尔……再过两三年
我听到自己用残破的气音说，视线开始模糊，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伏黑甚尔我的儿子……会被卖到禅院家
我努力聚焦视线，看向眼前这个白色的身影
他是最强的了，对吧？
伏黑甚尔随你处置吧
说完这句话，最后一点支撑着身体的力量，也随着血液和生命力，从那个巨大的空洞里流逝殆尽
黑暗如同潮水，温柔而迅速地淹没上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没有走马灯，没有遗憾
只有一片空茫的，彻底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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