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

日历上被圈出的，鲜红的数字

国际儿童节

一个属于气球，糖果，游乐园和无忧无虑笑闹的日子

也是我的“生日”

多讽刺

一个被河水冲来的，装在篮子里的弃儿，一个连确切诞生之日都无从考证的存在，却偏偏在一个象征着完整与幸福的节日里，被赋予了“生日”的定义

像是命运随手涂抹的一个恶劣玩笑，用最明亮的色彩，勾勒出我最深沉的缺失

夏油家的父母是温柔的，他们每年都会记得这一天，会准备蛋糕，会送上礼物，会笑着说“忍，生日快乐”

哥哥也会，他会给我他精心挑选的，总是格外贴合我心意的礼物，会摸摸我的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怜惜与守护的光芒

可我感受不到那份理应属于“生日”的欢欣

每一次蜡烛吹熄，每一次祝福响起，心底泛起的，不是暖流，而是更深，更冰冷的空洞

像是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上，强行搭建起一座彩纸糊成的城堡，风一吹，便露出下面支离破碎的，真实的荒凉

我没有童年

至少，没有那种值得在“儿童节”被庆祝的童年

我的记忆被粗暴地切割成两段

一段是十二岁前模糊的，带着河水和阳光气息的短暂温暖

另一段，是三年漫长到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囚笼，充斥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嫌恶，指甲被剥离的剧痛，以及……

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当这一天再次降临，当窗外隐约传来别处孩童嬉戏的，遥远而模糊的笑闹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疲惫和疏离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不想面对蛋糕，不想面对祝福，不想再一次次地被提醒

我是个没有根的人，连快乐都是借来的，不合身的衣裳

我避开了所有人，像一缕游魂，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高专

在街角那家不起眼的便利店，用零钱换来了几罐冰凉的啤酒

铝罐握在手里，带着沉甸甸的，冰冷的实感

酒精

据说它能麻痹神经，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我想试试

回到寂静的寝室，拉上窗帘，将外面那个过于喧闹的，属于“儿童”的世界隔绝开来

我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拉开了第一罐啤酒的拉环

“呲——”的一声，像是某种禁锢被打开的声音

第一口是苦涩的，带着气泡的刺激感，划过喉咙，留下一种陌生的灼热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它带来的那种微微的晕眩感，却奇异地让人着迷

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开始在大脑与真实世界之间弥漫开来

一罐，两罐……

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

只知道地板上的空罐子越来越多，像一堆沉默的，银色的墓碑，祭奠着我那从未存在过的，完整的童年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灯光在眼前晕染开一团团暖昧的光斑

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重量，随时可以浮起来

那些沉重的，黏稠的，平日里死死压在心头的东西，似乎也在这晕眩中，被短暂地稀释，瓦解了

真好

原来醉了，是这样的感觉

像踩在云端，像沉在海底

所有的感知都变得迟钝，唯有心底某个一直被死死压抑的角落，却开始蠢蠢欲动，变得异常敏锐和……

大胆

门被推开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迟钝地抬起头，视野里一片摇晃的光影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逆着门口的光线站在那里，轮廓有些模糊，但我知道是他

哥哥

他回来了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满地狼藉的空酒罐，看到了我瘫坐在地上，眼神迷离的狼狈模样

他的眉头瞬间蹙起，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夏油杰忍？！

他的声音带着急促，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

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额头，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夏油杰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他的触碰，像火星落在了浸满酒精的棉絮上

那些被理智死死压制的，在训练场草地上，在浴室镜子前，在衣柜缝隙里无数次涌动又被迫退回的妄念，在这一刻，借着这醉意的东风，轰然燎原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满复杂情绪的紫眸，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我醉意醺然的，失控的样子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疯狂叫嚣的，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确认的欲望

酒精剥离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顾虑，所有的伦理枷锁

现在，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

在他试图将我扶起来的瞬间，我非但没有借力站起，反而像是失去了所有骨头的支撑，整个人软绵绵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固执，猛地向前倒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手臂如同藤蔓般，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还不够

在哥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而身体僵直，尚未反应过来的刹那，我借着酒劲和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力，双腿竟然猛地向上一盘，紧紧地，牢牢地盘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像一个渴望温暖的孩子攀附着唯一的依靠

这个姿势，充满了极致的依赖，也充满了……

不容错辨的，成年人的情欲暗示

夏油杰忍！你！

哥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震惊，他下意识地用手托住我的臀腿，防止我滑落

我们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亲密，甚至堪称狎昵的姿态，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严丝合缝，毫无间隙

我能感受到他胸膛下骤然失控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和僵硬，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骤然粗重

就是现在

在他那充满了惊愕与无措的紫色眼眸注视下，我仰起脸，带着满身的酒气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凑了上去

将自己的嘴唇，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印上了他的唇

……

！！！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寂静了

时间停滞，万物消亡

只剩下唇瓣相贴的，那柔软而灼热的触感，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迷蒙与晕眩

原来……

他的嘴唇是这样的温度

比想象中更软，带着一点点干燥，和一种独属于他的，干净的气息

这个吻，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单纯的，笨拙的，带着酒气的贴合

却仿佛用尽了我此生全部的力量和勇气

我感觉到他托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那双近在咫尺的紫眸，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难以置信，慌乱，挣扎，以及……

一丝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粗暴的亲吻所点燃的，幽暗的火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他猛地偏开了头，避开了这个醉意朦胧的吻

灼热的触感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唇间，带来一阵战栗

夏油杰……你喝醉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颤抖

他没有看我，只是用力地，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我从他身上“撕”了下来，打横抱起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刚才那个吻，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和能量

酒精的后劲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而上，将我的意识迅速拖入沉重的，黑暗的深渊

他把我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为我盖好被子时，他的指尖擦过我的下巴，带着冰凉的颤抖

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再看一看他的表情，再看一看那双此刻必定充满了混乱与挣扎的紫色眼眸

但眼皮沉重得像焊在了一起

最后映入模糊视野的，是他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我的，晦暗不明的剪影

然后，他转身，脚步有些凌乱地，逃离了这个弥漫着酒气和那个未完成之吻的房间

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像是为这场荒诞的生日闹剧，画上了一个仓促的休止符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沫，缓缓浮起，又悄然碎裂

原来，亲吻的味道，是苦涩的酒精，和他唇上那令人心碎的……

冰凉

生日快乐，夏油忍

在这个属于全世界儿童的，最快乐的日子里

六月一日，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