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凌晨三点,屏幕上跳动的“贺朝”两个字显得格外扎眼。他闭着眼划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边传来贺朝带着点含糊的声音,背景里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谢俞……”贺朝的声音有点哑,“我在市一院急诊楼,你……能不能来一趟?”
谢俞瞬间清醒了大半:“怎么了?你出事了?”
“不是我,”贺朝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我妈突发急性阑尾炎,刚进手术室。我爸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来,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谢俞听出了那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利落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哪个手术室?我现在过去。”
“三楼,302手术室门口。”
挂了电话,谢俞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抓起钱包钥匙就冲出了门。凌晨的街道空旷得很,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医院地址,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凉。
他很少见贺朝示弱。那个永远吊儿郎当、好像天塌下来都能笑着扛住的人,此刻在电话里的声音,脆弱得像根绷紧的弦。
赶到医院时,三楼走廊的灯亮得有些刺眼。贺朝坐在长椅上,背对着走廊入口,校服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肩上,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没了平时的精气神。
“贺朝。”谢俞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
贺朝猛地回头,看到他时,眼里的疲惫似乎淡了些,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你怎么来了这么快?没耽误你睡觉吧?”
“没事。”谢俞在他旁边坐下,目光扫过紧闭的手术室门,“阿姨怎么样了?”
“医生说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得手术,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贺朝抓了抓头发,声音低了下去,“我刚看到她疼得脸色发白,有点慌。”
谢俞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走廊里很静,只有墙上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和远处护士站传来的模糊交谈声。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我去楼下买杯热饮。”
贺朝愣了一下:“这么晚了,楼下还有卖的吗?”
“便利店应该开着。”谢俞说完,转身往电梯口走。
楼下24小时便利店的暖柜里,只剩下最后两杯热可可。谢俞付了钱,用外套裹着杯子往回走,尽量不让热气散得太快。
回到三楼时,贺朝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着,只是头微微低着,肩膀垮着,看起来格外落寞。谢俞把一杯热可可递到他面前:“喝点东西吧。”
贺朝抬起头,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愣了愣:“你特意去买的?”
“顺手。”谢俞拆开另一杯的包装,抿了一口。甜腻的热流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
贺朝捧着热可可,没喝,只是用掌心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低声说:“其实我挺怕的。小时候我妈也住过一次院,那次烧得特别厉害,我守在病床边,总觉得她要丢下我了。”
谢俞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他知道贺朝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比谁都细,只是很少表露出来。
“不会的。”谢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阑尾炎手术很常见,阿姨很快就会没事的。”
贺朝侧过头看他。走廊的灯光落在谢俞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清晰,眼神平静,没有丝毫不耐烦。贺朝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慌乱好像被这双眼睛熨平了不少。
“谢俞,”他笑了笑,眉眼舒展了些,“还是你靠谱。”
谢俞没理他的调侃,只是把自己那杯没怎么动的热可可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个也给你,不够甜的话,里面有糖包。”
“那你喝什么?”
“不渴。”
贺朝也没客气,把两杯热可可换着捂手,偶尔喝一小口,甜腻的暖流从胃里散开,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醒了,家属可以去病房外等着,等麻药过了就能进去探望。”
贺朝猛地站起来,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谢谢医生!谢谢您!”
看着他忙前忙后地跟护士确认注意事项,谢俞站在原地,把空了的可可杯扔进垃圾桶。贺朝安顿好一切回过头时,看到谢俞正准备走。
“你要走了?”贺朝快步走过来。
“嗯,天亮还要上课。”谢俞看了看时间,“阿姨没事就好,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等等。”贺朝叫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他手里,“谢礼。”
谢俞捏着那颗糖,糖纸的触感有点糙,却带着温度。他抬眸看了贺朝一眼,对方眼里的笑意很亮,像落了星光。
“走了。”谢俞把糖塞进兜里,转身走进电梯。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风有点凉,谢俞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忽然觉得这个凌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进电梯后,贺朝站在走廊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低头看了看手里另一颗没送出去的奶糖,笑了很久。
后来贺朝妈总说,那天凌晨她醒来看见儿子守在床边,手里攥着个空了的热可可杯子,嘴角还沾着点巧克力渍,傻笑着跟她说:“妈,谢俞来了,他给我买的热可可,特别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