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原的“望月楼”里，酒气混着炙狼肉的焦香漫开，把连日来的刀光剑影、血腥气都冲散了大半。木楼外刚下过雨，一道彩虹斜跨天际，映得窗纸都泛着暖光。
沈砚秋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摩挲着那枚已与界核相融的青铜残片——残片此刻温得像块暖玉，偶尔闪过细碎的银光，顺着他的指缝轻轻跳，像在应和楼外的虹光。
“发什么呆？酒都要凉了。”凤栖梧“咚”地把一坛烈酒推到他面前，酒液晃出坛口，在木桌上晕开深色的印子，“谢临渊说这是落星原最烈的‘焚星酿’，喝一口能暖到骨子里，你不尝尝？”
沈砚秋拿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在胃里烧起一团火，却压不住心底那点空落落的沉。“我在想，楚兄、阿鸾他们，会不会也看到这道彩虹。”
夜离正低头给小白狼撕烤肉，闻言抬眼，金色瞳孔里落着虹光的碎影：“银狼部的老人说，走了的人会化作天边的光，虹光是他们在跟活着的人笑呢。”他把一块烤得焦香的狼肉推到沈砚秋碗里，“多吃点，界核还要靠你重构，别垮了。”
林晚照坐在一旁擦长弓，弓弦在指尖蹭过，发出细弱的震颤。她抬眼看向众人，声音轻却清晰：“刚才破山军的人来传话，妖族的银狼王想在三日后，在落星原中心的‘会盟台’办人族和妖族的议和大典，要我们去当见证。”
“议和大典？”谢临渊“唰”地展开折扇，扇面上的山水纹晃了晃，笑容里带点玩味，“倒是会挑时候——借着界核重聚的势头，想彻底了断这百年的仗？”
苏软刚给邻桌受伤的破山军士兵换完药，闻言回头笑，眼里亮闪闪的：“这多好啊。我爹总说，医者最盼的就是世上没伤病、没战乱。要是真能议和，就不会有人再死于刀枪了。”
凤栖梧哼了声，却悄悄把桌上的蜜饯碟往苏软那边推了推：“别高兴太早。影族残魂是清干净了，但影阁的余党还在暗处躲着——指不定就盯着这大典，想搞点乱子。”
沈砚秋放下酒坛，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沉缓：“凤姑娘说得对，不能掉以轻心。谢兄，影阁余党的动向，你查得怎么样了？”
“早查了。”谢临渊从怀里掏出卷皱巴巴的密报，往桌上一摊，“残部主要聚在天墟边缘的‘迷雾沼泽’，领头的是影阁二长老，手里攥着影族最后的‘暗影珠’，据说能暂时召出残魂。”他用扇尖点了点密报上的墨痕，声音压低，“有意思的是，他们最近跟青云宗的几个叛徒走得近——就是当年参与献祭、后来逃出去的长老，还带走了青云宗的‘锁魂塔’。”
“锁魂塔？”沈砚秋皱眉——那塔是当年影族用来禁锢神魂、喂养残魂的法器，落到他们手里，准没好事。
林晚照的手猛地攥紧弓身，指节泛白：“他们想重开祭坛，召影族阁主？”
“十有八九。”谢临渊收起折扇，脸上的笑意淡了，“议和大典是人族、妖族最松懈的时候，要搞事，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窗外的虹光渐渐淡了，夕阳把落星原染成一片橘红。沈砚秋抬眼望向会盟台的方向——那边已经搭起了木架，人族的工匠在锯木头，妖族的战士在搬石块，炊烟从临时搭的帐篷里飘出来，缠成一团软乎乎的雾，竟是难得的祥和。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毁了这和平。”沈砚秋的声音很平，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劲，“这是楚兄、师兄他们用命换的，不能被糟蹋。”
三日后，会盟台。
十丈高的白玉台立在落星原中央，人族的破山军统领披着重甲，妖族的银狼王裹着兽皮，并肩站在台顶，身后是各族的首领、长老，手里攥着议和的盟约卷轴。台下，人族士兵列着方阵，妖族战士收了兽牙刃，虽还保持着警惕，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敌意——甚至有小战士偷偷递了块人族的麦饼给妖族的少年。
沈砚秋一行人站在会盟台西侧，作见证人居中调停。苏软背着药箱，忙着给双方的伤兵换药膏；夜离的小白狼成了香饽饽，被一群人族、妖族的孩子围着，尾巴摇得像朵花，发出软乎乎的呜咽；凤栖梧靠在台柱上，手里转着匕首，却没了往日的戾气，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难得地柔和。
“没想到这辈子能看见这阵仗。”凤栖梧望着台下的景象，语气里藏着点感慨，“我小时候听我娘说，人妖原本是一家，就因为界核碎了，才反目成仇打了百年。”
“说不定传说不是假的。”谢临渊指着会盟台中央的石碑，“那上面的古老文字，跟陨星墟的碑文对得上——说不定人妖真的同源。”
沈砚秋的目光落在石碑顶端——那里嵌着块透明晶石，是用界核的边角料磨的，此刻在阳光下散着暖光，像颗小太阳。他能清晰感觉到，界核在跟晶石共鸣，把“和平”的意念悄悄传到每个人心里——连台下互相递食物的孩子，都笑得更松快了。
就在破山军统领抬手要宣读盟约时，一阵刺耳的尖啸突然从会盟台后方炸响！
迷雾沼泽的方向腾起一股黑雾，无数黑影骑着黑色骨鸟，像片乌云似的扑过来——是影阁的余党！为首的影阁二长老举着颗漆黑的珠子，正是暗影珠，面具下的声音阴恻恻的：“想议和？做梦！今天，就让你们都成影神大人的祭品！”
台下顿时乱了，却没人互相拔刀——人族士兵举起长刀，妖族战士亮出兽爪，齐齐转向影阁的方向。破山军统领怒吼一声，拔刀劈向冲来的骨鸟：“护着盟约！护着会盟台！”
银狼王发出一声狼嚎，身后的妖族战士瞬间化作兽形，巨狼、猛虎扑上去，跟骨鸟缠斗在一起。
沈砚秋几人立刻动了。林晚照搭箭拉弓，箭矢像流星似的，一箭射落一只骨鸟；夜离化作银狼，带着妖族战士冲散影阁的阵型，狼爪抓得黑影滋滋冒烟；谢临渊甩出银针，精准扎中靠近石碑的影阁成员，让他们瞬间瘫软；凤栖梧护在苏软身前，匕首劈得袭来的黑影节节碎。
沈砚秋握紧界核，银色护罩在周身亮起，径直冲向二长老：“放下暗影珠！”
“沈砚秋，你以为净化了残魂就完了？”二长老阴笑，把暗影珠往会盟台中央的石碑上狠狠一砸，“以影为祭，以魂为引——阁主，归来！”
暗影珠撞在石碑上，瞬间炸开，黑雾像潮水似的漫开，吞了石碑上的晶石。无数影族残魂从黑雾里钻出来，尖啸着扑向人群——台下的士兵、战士眼神开始发直，竟要被残魂控制！
“晶石被污染了！”沈砚秋心一沉，界核与晶石的共鸣断了，和平的意念散得一干二净。
“用驱影散！”苏软突然大喊，举起药箱，把里面的草药往黑雾里撒——那些混着月华草、醒魂晶的药粉一遇黑雾，立刻燃起绿色火焰，烧得黑雾滋滋响，“这是专门克影族的！”
夜离见状，立刻喊妖族战士抱来干草，苏软撒上药粉，林晚照射出火箭——绿色火焰瞬间连成墙，把残魂困在会盟台中央。
“凤栖梧，帮我！”沈砚秋把界核贴向石碑，银光与黑雾撞得“滋滋”响，石碑震得裂纹直冒，却始终冲不破黑雾的裹缠。
凤栖梧没犹豫，拔下发间的金簪，把灵力全注进去——金簪亮起耀眼的金光，跟界核的银光拧成一道光柱，狠狠砸向石碑上的黑雾！
“轰——”
光柱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二长老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光芒吞了，化作黑烟散了。石碑上的黑雾在金、银双色光里渐渐褪尽，透明晶石重新亮起来，比之前更璀璨，连空气里的戾气都散了。
影族残魂在绿火里哀嚎着消散，影阁余党见势不妙想跑，却被人妖联军围得严严实实，没一会儿就被肃清。
会盟台渐渐静了，只剩绿火噼啪燃烧的声响。破山军统领和银狼王走到石碑前，看着重新亮起来的晶石，相视一笑，重重握住了彼此的手——甲胄与兽皮相触，竟没了半点隔阂。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士兵们抛起武器，妖族战士抱起人族孩子，泪水混着笑容，映着天边重新挂起的虹光。
沈砚秋站在石碑旁，看着掌心的界核——它比任何时候都亮，暖融融的，像在为这场和平庆祝。
“结束了。”林晚照走到他身边，长弓上还沾着黑雾的灰，眼神却清亮得很。
“不是结束，是新开始。”沈砚秋望着台下欢呼的人群，又看向身边的伙伴——谢临渊摇着扇笑，凤栖梧在跟苏软说笑着分蜜饯，夜离正逗着小白狼，“天墟的重构，得所有人一起扛。”
谢临渊凑过来，扇尖点了点他的胳膊：“那接下来去哪？回青云宗整饬门楣，还是去迷雾沼泽清干净余孽？”
凤栖梧伸了个懒腰，金步摇叮当作响：“我听说迷雾沼泽深处有‘忘忧泉’，能洗去烦忧——不如去看看？”
苏软晃了晃药箱，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去天墟各地采草药，编一本能治百病的医书，让没人再因伤病受苦。”
夜离摸了摸小白狼的头，金色瞳孔里映着虹光：“银狼部要重建，我得回去守着族人。但你们要是需要，我骑上狼，半天就能赶过来。”
沈砚秋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界核——突然笑了。他想起楚惊弦递给他酒坛时的笑，想起阿鸾白衣飘过时的轻语，想起师兄推他下山时那句“活下去”。他们的牺牲，终究换来了想要的结局。
“那我们就先分开走。”沈砚秋把界核轻轻放在石碑顶端，让它跟透明晶石融在一起——银辉漫开，裹住整座会盟台，“界核会守着天墟，我们去守那些该守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期待，像在跟大家约定，也像在跟过去告别：“三天后的今天，我们还在这里汇合，好不好？”
“好！”所有人异口同声，笑声混在一起，被风吹得很远。
夕阳西沉，虹光如练。
沈砚秋独自一人走在落星原的旷野上，身后的会盟台渐渐远了，前方的路铺在橘红色的余晖里，延伸向未知的远方。他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但掌心还留着界核的暖意，耳边仿佛还响着伙伴们的笑声——只要心里有光，有要守护的人，就永远不会迷路。
风穿过草原，带着青草和泥土的香，像在唱一首没唱完的歌。歌里有离别，有牺牲，却更有重逢的约定，和对往后岁月的、暖暖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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