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柳明溪在宗人府大牢中疯癫咒骂的供词，被一字不落地呈送到了皇帝李渊的御案前。

看着那白纸黑字供述出的、源于多年前柔嘉贵妃旧怨的扭曲恨意，李渊的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和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

“毒妇！其心可诛！”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砚台齐齐一跳。

谋害皇嗣，罪同谋逆！更何况谋害的是他捧在手心、千娇万宠的安国公主！

皇帝当即下旨：端王妃柳氏，心肠歹毒，谋害公主，罪证确凿，废黜其王妃之位，贬为庶人，赐白绫自尽！其母族管教不严，纵女行凶，夺其父爵位，柳氏一族，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至于端王，虽查无参与证据，但驭内不严，识人不明，难辞其咎，罚俸三年，禁足王府半年，静思己过。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一场公主落水的“意外”，最终竟会牵扯出如此惊人的宫闱秘辛和残酷报复。端王妃，不，柳氏庶人，当夜便在宗人府狱中悬梁自尽，了结了性命。

消息传到昭华殿时，李桐绾正由云芷陪着，在窗下临帖。

听闻柳氏已死，她握着紫毫笔的小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一片狼藉。

她放下笔，静静地看着那团墨迹，如同看着一条逝去的生命。

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种沉甸甸的复杂。一条人命，因一段陈年旧怨和她这个“团宠”的存在，就此消散。这就是皇宫，温情脉脉之下，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

“公主？”云芷见她神色有异，担忧地唤了一声。

李桐绾回过神，轻轻摇头：“我没事。”她将那张污了的宣纸团起，丢在一旁，“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说。云芷也只当她是小孩子家心软，叹道：“公主就是太善良了，那样的毒妇，死有余辜。”

李桐绾没有解释。

皇帝和皇后显然不觉得“可惜”。帝后二人对柳氏恨之入骨，对其下场只觉得痛快。为了安抚受惊的爱女，赏赐更是如潮水般涌来，绫罗绸缎、珠宝古玩、珍馐美味，几乎要将昭华殿淹没。

三位皇子更是变本加厉地围着妹妹转，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搜罗来给她压惊。太子李昭私下里更是对她保证，日后定会更加严密地保护她，绝不让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经此一事，李桐绾这“团宠”的地位，非但没有因遇险而动摇，反而更加稳固，甚至带上了一层“劫后余生”的悲情色彩，愈发引得帝后皇子们怜爱疼惜。

表面看来，乌云散尽，雨过天晴。昭华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奢华与温馨，甚至更胜往昔。

然而，李桐绾却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仍有不易察觉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柳氏虽死，但她临死前那番关于柔嘉贵妃的疯狂指控，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很快被帝后强势压下，禁止宫人再议论，但涟漪却已荡开。

一些资历老些的宫人，眼神里偶尔会闪过讳莫如深的色彩。某些前来请安的妃嫔，笑容背后也似乎多了些别样的打量。

尤其是丽妃。

在端王妃事发后，丽妃来昭华殿探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即便来了，态度也愈发恭敬谨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忌惮。

是因为她曾被视为嫌疑人，如今心有余悸？还是因为，柳氏攀咬出的柔嘉贵妃旧案，让她想到了什么，或是警惕了什么？

李桐绾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柳氏的死，并非终结。这深宫之中，因利益、因恩怨、因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宠爱而滋生的黑暗，绝不会因此次事件就彻底消失。

她这个备受瞩目的“团宠”，依然是无数明枪暗箭的目标。

这一次，她侥幸凭借穿越者的心智和太子的力量揪出了凶手。那下一次呢？

她不能永远依赖他人的保护。

李桐绾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盛放的红梅，目光沉静。

她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帝后皇子们的宠爱，更是能洞察危机、保护自己的力量。

或许，该好好利用这“团宠”的身份，以及这副年幼的皮囊，开始为自己谋划一些东西了。

比如，读书明理，比如，观察人心，比如……暗中培养几个真正忠于自己的人。

风乍起，吹动一树梅花，暗香浮动。

余波未平，新的棋局，已在无声中布下。

余波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