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奇妙纽带。
之后的日子里,它又突兀地响过几次。
有时是在深夜,韩商言刚结束工作,电话里会传来她压低的、兴奋的声音,背景是某种野生动物奇怪的叫声,告诉他她在蹲守拍摄雪豹。
有时是在凌晨,他还没醒,电话那头的她似乎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跋涉,气喘吁吁却活力满满地描述着日出有多么壮丽。
每次通话时间都不长,信号时好时坏,内容东拉西扯,毫无重点,往往以她那边各种突发状况(“啊!我的三脚架!”“等等那边有只岩羊!”)而仓促结束。
但韩商言从未错过任何一次。那部卫星电话被他调成了最高优先级的震动模式,24小时带在身边。他甚至养成了一些新的习惯,比如睡前会看一眼电话的电量,比如会下意识地搜索她提到的地名和风物。
KK队员们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激动,变成了现在的暗搓搓期待。每次那特殊的震动声一响,所有人都会默契地竖起耳朵,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能看到他们老大接电话时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柔和的侧脸线条,以及偶尔泄露的、极其简短的回应。
“嗯。”
“注意安全。”
“知道了。”
平淡无奇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硬是能听出点不一样的意味。
这天晚上,韩商言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卫星电话又响了。
他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却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规律的电流声。
“杨未晞?”他皱眉,下意识叫了她的名字。
过了几秒,她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软糯,背景不再是呼啸的风,似乎是在室内,很安静。
“韩商言……”她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尾音拖得有点长,像羽毛搔过心尖,“我刚回到住的地方,好累啊……今天走了好多路,脚都快断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像平时那样活力四射,反而有种脆弱的依赖感。
韩商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握着电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上海的万家灯火,声音不自觉地放低:“那就休息。”
“嗯……”她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很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和迷糊地说:“韩商言……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她把脸埋进枕头的细微摩擦声,然后就是一片寂静,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她好像……睡着了?还是不好意思了?
韩商言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他的头顶,耳根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只剩下她安稳的、规律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也敲击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房。
他就这样拿着电话,站在窗前,听了很久很久她那边的呼吸声。
直到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他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挂断了电话,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那一夜,韩商言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最后那句软糯的“我想你了”,和她安静的呼吸声。
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滚烫的,酸涩的,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甜。
他翻了个身,拿起放在枕边的私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虽然知道她那边大概率没信号),找到了那个几乎没聊过天的、头像是一只沙漠狐狸的对话框。
手指在输入框上方悬停了很久。
最终,他抿紧唇,像是完成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嗯】
只有一个字。
但他盯着那个字看了半晌,又像是觉得太过冰冷,手指僵硬地、笨拙地、在后面加了一个标点符号。
【嗯。】
句号。代表陈述,结束。好像还是不对。
他皱着眉,删掉。犹豫再三,重新输入。
【嗯,知道了。】
好像……稍微好一点?但还是硬邦邦的。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最终把手机扔回床头,关灯,强迫自己睡觉。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微光。
而遥远的青海某间小旅馆里,杨未晞在清晨醒来,抓过枕边的卫星电话,看到已结束的通话记录,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自已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啊——!”她把发烫的脸埋进被子,发出了一声懊恼又甜蜜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