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沈烬彻底淹没。他背靠着坚硬冰冷的墙壁，蜷缩在地，身体无法抑制地轻颤，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脸颊埋在西裤面料中，那点微薄的羊毛暖意早已被不断渗出的、滚烫的液体浸透，变得冰冷而黏腻。
耻辱。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失落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拖向无底深渊。那枚戒指死死箍在无名指上，冰冷的金属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所有不堪的妄念。
书房的门紧闭着，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他与他整个世界的光源隔绝开来。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死寂得令人心慌。主人甚至懒得再施舍一句斥责或惩罚，一句“别让我再看到你”，已是终极的厌弃。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已过去一个世纪。膝盖的钝痛，手背上烫伤处的刺痛，胃里因情绪剧烈翻搅带来的恶心感……所有生理上的不适都变得模糊，唯有心口那片冰冷的空洞无比清晰。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片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中的声音——是书房门锁从内部打开的声音。
沈烬猛地一颤，所有的哭泣和颤抖在瞬间僵止。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动弹分毫，生怕那只是极度绝望下产生的幻觉。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流泻而出，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刃，劈开了走廊浓稠的黑暗，恰好落在沈烬蜷缩的脚边。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出来。
只有一道被光线拉长的、冷漠的剪影投落在走廊的地毯上。
然后，一件东西被从门缝里轻轻扔了出来，落在沈烬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一条干净柔软的灰色羊绒薄毯。和他昨夜在地下室里得到的那条一模一样，甚至可能就是从卧室衣帽间里随意拿出的另一条。
毯子无声地落在脚边，像一片轻飘飘的云，却带着千钧重压，狠狠砸在沈烬的心上。
紧接着，门缝后传来顾临渊冰冷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事。
“要死，也别死在我门口。”
“难看。”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轻轻关上。锁舌再次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光线被斩断，走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但那件被扔出来的薄毯，却像一个灼热的印记，真实地存在于那片黑暗之中，散发着极淡的、独属于顾临渊的冷冽香气。
沈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无法理解的、荒谬的冲击感，甚至暂时压过了之前的绝望和恐惧。
他……没有彻底驱逐他？
甚至……给了他一条毯子？
只是因为……“难看”？
这算什么？是最后一点基于所有权的、施舍般的怜悯？还是另一种更残忍的、将他悬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惩罚？
沈烬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那柔软的羊绒面料，真实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又再次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触碰上去。
是真的。
他猛地将毯子抓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把脸深深埋进那柔软的织物中，疯狂地、贪婪地呼吸着那上面残留的、令他灵魂战栗的气息。
这一次，他没有再哭泣。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发出一种近乎窒息的、无声的嘶吼。
怀里的毯子柔软而温暖，却比冰刃更让他感到刺痛和清醒。
他明白了。
他永远都无法真正触碰到光。
但光却允许他蜷缩在最近的阴影里，依靠那一点点施舍般的余温，苟延残喘。
这或许，就是他这条狗，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他抱着那条毯子，在冰冷的走廊黑暗里，重新蜷缩起来，将自己裹紧。像一个被主人允许留在门外的、等待天明或许会被想起的流浪犬。
书房内。
顾临渊并没有回到书桌后。他就站在门后，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指尖夹着一支刚刚点燃的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门外那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和压抑的喘息声，透过厚重的门板，隐约可闻。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青白色的烟模糊了他脸上所有的神情。只有那双映着烟头火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烦躁。掌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近乎疲惫的松动。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扔出毯子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羊毛柔软的触感。
真是……麻烦。
他掐灭了烟，最终也没有再打开那扇门。
只是在那片黑暗中，静静地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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