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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饲罪

时间在绝对黑暗和寂静的地下室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沈烬背靠着冰冷铁门,屈膝坐着,赤裸的上身早已被寒气浸透,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肌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酸麻,但他几乎没有移动,仿佛这具身体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呼吸声和心跳声是这里唯一的响动,鼓噪在耳膜上,放大着内心每一个细微的念头。耻辱、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顾羽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你的一切,包括你这身皮囊,属于谁。”

他属于顾临渊。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躯壳。这一点他从未怀疑,也心甘情愿。可为什么……当这种占有以如此羞辱的方式呈现时,心脏会疼得像是被碾碎?他害怕的不是黑暗禁闭,而是顾临渊眼神里那份冰冷的审视和……厌弃。

他猛地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入膝盖之间,试图阻隔那无孔不入的黑暗和自我折磨的思绪。身体因为寒冷和情绪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十分钟

外面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外。

沈烬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向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咔哒。”

锁舌弹开。铁门被从外面拉开一道缝隙。

走廊上冰冷的光线像一把利刃,骤然劈入浓稠的黑暗,刺得沈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轮廓模糊却熟悉到刻入骨髓。

是顾羽。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沈烬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因为久坐和寒冷,身体麻木得不听使唤,动作显得有些狼狈踉跄。

“别动。”顾临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比地下室里的空气更冷。

沈烬立刻停止了动作,维持着半跪半坐的姿势,仰头看着逆光中的身影,像等待审判的囚徒。光线从他身后漫出,勾勒出顾临渊垂在身侧的手——他拎着一件黑色的羊绒毯,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瓶矿泉水。

顾临渊走了进来,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但没有完全关死,留下一条缝隙,透入一丝微弱的光线和走廊的空气,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

地下室里的寒意似乎因为他的闯入而波动了一下。

顾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门边的沈烬。在微弱的光线下,能清晰看到对方苍白的皮肤、冻得发青的嘴唇、以及身上因为寒冷而凸起的颗粒。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沈澈赤裸的上身,那些旧伤新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那瓶冰凉的矿泉水瓶底,轻轻抵在沈烬的下颌,迫使他的头抬得更高一些。

“冷吗?”顾临渊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沈烬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声音因干渴和寒冷而沙哑:“……冷。”

“饿吗?”

“……饿。”

“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吗?”

沈烬的心脏像被那只冰冷的矿泉水瓶狠狠撞了一下。他闭上眼,又强迫自己睁开,迎着顾临渊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声音低哑却清晰:“是……是首领的狗。”

顾临渊似乎满意了这个答案。他移开了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却并没有递给沈烬,而是将瓶口凑到他唇边。

“喝。”

命令简短直接。

沈烬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冰凉的水流涌入干渴的口腔,缓解了火烧火燎的刺痛感。他小口地、急促地吞咽着,有些来不及咽下的水珠顺着嘴角滑落,流过喉结,没入黑暗的阴影里。整个过程,他都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顾羽,像一只在暴风雪中终于得到主人一丝垂怜的流浪犬。

喝了小半瓶,顾临渊移开了瓶子,盖好盖子,随手放在地上。

然后,他抖开了那条厚实柔软的羊绒毯,劈头盖脸地扔到了沈烬身上。

温暖的、带着顾临渊身上惯有冷冽香气的柔软织物瞬间将沈烬包裹。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他冻僵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披着。”顾临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病死了,麻烦的是我。”

沈烬抓紧了身上的毯子,指尖深深陷入那柔软的纤维里。羊毛摩擦着冰冷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惊人的暖意。这暖意却比刚才的寒冷更让他感到恐慌和无措。他看不懂顾临渊的意思。惩罚还未结束,这突如其来的“仁慈”又算什么?

顾临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得以平视沈澈,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倒影。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沈烬的锁骨上方,那里有一道不算新的疤痕。冰凉的指尖激得沈烬又是一颤。

“这道疤,”顾临渊的指尖缓缓抚过那道凸起的痕迹,语气听不出情绪,“是为我挡的。”

他的手指继续下滑,划过胸膛另一处浅浅的印记。 “这个,是去年码头那批货,你留下的。” 指尖点在他的腹部。 “这里,子弹擦伤,上个月。”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沈烬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里剧烈的心跳。 “这里的命……也是我的。”

他的目光从那些伤痕移回到沈烬的眼睛,黑沉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旋转,深不见底。 “沈烬,你告诉我,”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冰冷的质问,“一条命都属于我的狗,为什么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腿和那颗心?嗯?”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剥开了所有伪装,直刺核心。沈烬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在微弱光线下放大,巨大的恐慌和某种被看穿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辩解和伪装在顾临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顾临渊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似乎也并不需要答案。他猛地站起身,阴影再次将沈澈笼罩。

“毯子留着。水也是。”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再来。如果到时你还想不明白……”

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侧过半张脸,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 “那就永远待在这里想。”

铁门被重新合拢,落锁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门缝里透出的那丝微光和流动的空气,以及身上残留着顾临渊气息的温暖毛毯,还有那瓶喝剩的水……都像是一种更加残酷的刑罚。

给予一丝希望,却又明确告知这希望悬于一线。

沈烬蜷缩在毛毯里,身体渐渐回暖,心却仿佛沉入了更冰冷的深渊。顾临渊看出来了……他或许早就看出了自己那些龌龊不堪的心思。今天的惩罚,不仅仅是因为违令,更是因为……那个他拼命想要隐藏的、僭越的、不该有的妄念。

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身上毯子的温暖和唇边残留的水渍,又像毒药一样,滋生出一点点微弱而顽固的、不该有的贪恋。

他抱紧自己,将脸深深埋进那带着顾临渊气息的毛毯里,像一个濒死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无声地颤抖起来。

而门外,顾临渊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走廊里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俊美的面容隐在青白色的烟雾后,看不清表情。

地下室里那个人的颤抖,似乎通过门板,隐隐约约传递到了他的背上。

他烦躁地蹙紧眉头,猛地吸了一口烟,将那股莫名涌上的、陌生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驯服一条不听话的狗,需要鞭子和糖果。他对自己说。仅此而已。

只是那糖果给出去的时候,自己的手指,为什么也会残留一丝不该有的颤意?

烟灰簌簌落下,如同某种悄然崩塌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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