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终于过去，天际线处的鱼肚白的亮光勉强驱散夜的浓稠。
医院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瑞吉蜷缩在冰凉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昏昏沉沉睡去。她的睡眠极浅，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
一阵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瑞吉猛地惊醒，眼底还带着未褪尽的茫然与血丝。是负责张极病房的护士，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角色护士“瑞吉小姐，探视时间到了，您可以进去了。”
瑞吉瞬间清醒，所有疲惫被强行压下。
她迅速起身，将薄毯折叠好放在一旁，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然后熟稔地走向那扇厚重的防辐射门。
重症监护室内的景象依旧，空气中弥漫着生命与死亡拉锯的紧张感。然而，当瑞吉的目光落在病床上时，她的心微微一动。
张极依然虚弱，但他的眼此刻竟睁开了一条缝隙。虽然眼神依旧涣散，却比之前纯粹无意识的状态多了一丝微弱的清明。他能感知到光线的变化，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靠近。
瑞吉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到床边，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被固定着的手。
瑞吉“张极，你醒了？感觉好一点了吗？”
瑞吉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里。
张极的指尖在她掌心动了一下。他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想要聚焦在她的脸上。这一刻，一些模糊的断续的画面在他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似乎总有一个温柔的身影来到床边，握着他的手，用那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声音对他说话……是她，一直是他的瑞吉。
然而，随着意识的逐渐回笼，紧随而来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几乎将他刺穿的自卑与无力感。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剧痛和不受控制，感觉到了那些插在身上的管子的束缚，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等的狼狈、脆弱，甚至……丑陋。
他这样一个骄傲的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怎么能让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瑞吉，看到如此不堪如此无能的自己？
一种近乎赌气的逃避心理瞬间占据了他。
张极极其艰难地用尽刚刚恢复的微薄力气，闭上了眼睛，甚至试图将头向另一侧偏转，尽管这个微小的动作也引发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和仪器数据的轻微波动。
瑞吉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骄傲，他的强势，他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
所以几乎是在他闭眼扭头的瞬间，她就读懂了他那复杂而痛苦的内心——他在退缩，他在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拒绝她的注视。
一股酸楚猛地冲上瑞吉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可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她用力眨回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湿意，唇角努力向上带着嗔怪。
瑞吉伸出另一只没有握着他的手，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暖意，极其轻柔地点了点他紧蹙的眉头，又抚过他即使闭着也难掩疲惫的眼睑。
瑞吉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委屈，却温柔得要命。
瑞吉“小极，不想我吗？”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眼角，感受着他皮肤下细微的颤动。
瑞吉“那么久没见我，好不容易我就在这里，还要装作不理我吗？我好伤心啊……”
张极心一颤。
他猛地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她。她穿着那条他视频里见过的裙子，虽然有些褶皱，脸色也苍白憔悴，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她没有哭诉他遭遇的不幸，没有抱怨自己承受的压力和恐惧，她只是……
在用一种近乎撒娇的方式，诉说着因为他“不理她”而产生的“伤心”。
张极能想到自己昏迷期间，她不知在外面如何煎熬；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她非但没有丝毫嫌弃，反而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那可悲的自尊；想到她肯定为他和两家操碎了心……巨大的愧疚和爱意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说话，想告诉她他不是不想她，他想她想到骨子里，可他发不出声音，氧气面罩阻碍了一切，身体的极度虚弱也让他连抬起手指回应她的力气都匮乏。
他只能那样深深地贪婪地看着她。
然而，这短暂的清醒和剧烈的情绪波动，早已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来的所有精力。沉重的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涌上，视野开始模糊，瑞吉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朦胧。
瑞吉察觉到他眼神的涣散和疲惫，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更加轻柔。
瑞吉“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就在外面陪着你，一直都在。好好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瑞吉的手指轻轻拍着他没有受伤的手臂外侧，在她的温言软语和轻柔的抚慰下，张极抵抗不住生理的极限，眼皮缓缓垂下，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只是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直到探视时间结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瑞吉小心翼翼地松开他的手，为他掖好被角，凝视了张极几秒，才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出那扇门，她靠在墙壁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些许，清晨清冷的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
张极的母亲在一个助理的陪伴下，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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