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在诊室里格外清晰，谢拾乐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手下的动作却始终稳如磐石。直到最后一针收尾，他用干净纱布仔细缠好，才踉跄着后退半步，被闻声进来的裴鹤洲稳稳扶住。
“他怎么样？”裴鹤洲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肩头的伤口因动作牵扯再度渗血，染红了半边衣衫。
“血止住了，但能不能熬过今晚还不好说。”谢拾乐抬手抹了把脸，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浓重，“失血太多，身子本就弱。”他转头看向楚明漪递来的温水，抿了两口才觉喉咙的干涩稍缓，“你们守了一夜，先去处理伤口吧，这里有我。”
楚明漪没动，只朝门外扬了扬下巴：“沈参将已经招了，供词和暗舱详图都画好了，签字画押一应俱全。水师的人已经带着铜匙去太湖查证，天亮前该有消息传回。”她的目光扫过病床上呼吸微弱的花亦安，语气软了些，“我守在这里，你去歇歇，不然等他醒了，你倒先垮了。”
谢拾乐摇头，固执地坐到床边，握住花亦安冰凉的手：“我陪着他。”
裴鹤洲见状不再劝说，扯着楚明漪转身往外走：“先处理伤口，顺便看看营地的防卫，免得还有漏网之鱼。”
日头升至中天时，去太湖查证的士兵终于传回消息。暗舱果然藏在望湖石下，里面堆满了兵器甲胄，还有镇南王与敌国互通款曲的密信，证据确凿无疑。裴鹤洲拿着密信的手微微颤抖，当即下令将证据快马送往京城，同时整肃水师，准备围剿镇南王在江南的残余势力。
诊室里，花亦安的手指忽然动了动。谢拾乐瞬间惊醒，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来，俯身轻声唤道：“亦安？亦安你醒醒！”
花亦安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先看到谢拾乐布满红血丝的脸，虚弱地笑了笑：“你……没睡啊？”
“别说话，先歇着。”谢拾乐连忙按住他想抬头的动作，声音哽咽，“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就是饿。”花亦安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小臂未完全包扎好的伤口上，眉头皱起，“你的伤……”
“小伤，早好了。”谢拾乐慌忙将胳膊往身后藏，却被花亦安轻轻抓住手腕。指尖触到绷带下的凸起，花亦安没再追问，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轻得像羽毛。
楚明漪端着熬好的米粥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才推门而入：“醒了就好，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她将粥递过去，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裴鹤洲在外面处理军务，听说你醒了，差点掀了议事厅的桌子。”
谢拾乐舀起一勺粥，吹凉了才送到花亦安嘴边。看着他小口吞咽的模样，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春天的风。
三日后，花亦安的伤势已无大碍，能勉强下床走动。裴鹤洲收到京城传回的旨意，命他即刻押解沈参将与证据回京，楚明漪则暂代水师统领之职，清剿残余势力。
临行前夜，几人聚在营中帐内。花亦安靠在谢拾乐身边，听裴鹤洲部署后续事宜，忽然开口道：“我和拾乐也跟你们回京。”
谢拾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京城的医馆药材更全，正好陪你养伤。”
裴鹤洲看向两人相握的手，眼底泛起笑意：“好，明日一早出发。”
楚明漪端起茶杯，朝几人举了举：“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回京找你们喝酒。”
帐外月光正好，雪地里的脚印被晚风轻轻抚平。谢拾乐扶着花亦安回房时，花亦安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拾乐，你说京城的春天，是不是比江南暖？”
谢拾乐握紧他的手，笑着应道：“嗯，等我们到了京城，春天就来了。到时候带你去逛庙会，看花灯，再去城外晒暖阳。”
花亦安靠在他肩上，轻声“嗯”了一声。夜色温柔，前路光明，那些寒夜染血的过往，终将被春日的曦光彻底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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