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抖,对准了逆卷昴的心脏。
神代樱双手紧握着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锈迹硌着掌心,也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胸骨。脚踝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渗出的血珠如同最危险的诱饵,让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香甜气息愈发浓烈。
逆卷昴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恐惧——一把生锈的废铁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实质威胁。而是因为眼前这幅画面,以及神代樱眼中那混合着恐惧、绝望却又异常坚定的光芒,像一根极其细微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被狂怒和饥饿淹没的混沌意识。
她明明那么脆弱,像月光下一碰即碎的泡沫。手腕上还留着他刚才粗暴钳握留下的红痕,脚踝淌着血,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她拿着刀的手,却没有放下。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里,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如同野兽般狰狞的模样。
“杀了我?”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怪异的、近乎自嘲的语调,“就凭你……和这块废铁?”
他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身体依旧紧绷如即将扑出的猎豹,那源自血液的渴望仍在疯狂叫嚣,催促他碾碎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尽情享用那近在咫尺的甘美。
但他没有动。
训练场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灰尘在从高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中缓慢漂浮,如同这场对峙中无声流逝的沙粒。
神代樱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知道自己是在虚张声势,这把锈刀恐怕连他的皮肤都划不破。但她不能退缩,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最后的挣扎。
“你可以试试……”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试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凶狠,更无所畏惧。
就在这时——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慵懒睡意的嗤笑,从训练场破损的大门方向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场内凝固到极致的气氛。
神代樱和逆卷昴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头望去。
逆卷修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绿色的刘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手里拎着一个几乎见底的酒瓶。他似乎只是偶然路过,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又或者……他早已在一旁观看了片刻。
“真是……吵死了。”修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他抬起眼,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半阖着,先是扫过手持锈刀、姿态决绝的神代樱,然后落在了全身紧绷、戾气未消的昴身上,“大晚上的……演什么苦情戏码呢,昴。”
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戳破了什么隐秘的心思,怒火再次升腾,但这一次,似乎更多是针对修的打扰。“修!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修对他的暴怒毫无反应,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晃了晃酒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神代樱,准确地说是她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喂,女人。”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拿稳点。那种东西……伤不到他,反而容易弄伤自己。”
神代樱一愣,握着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修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她部分因肾上腺素飙升而产生的孤勇,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力。
而修的出现,似乎无形中分担了昴施加过来的绝大部分压力。那种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窒息感,悄然减轻了一些。
昴恶狠狠地瞪着修,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权衡着是否要连这个碍事的长兄一起收拾。但修那副完全事不关己、仿佛在看一场无聊闹剧的姿态,反而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而且,修的介入,意味着这场“狩猎”已经被打断,继续下去,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更重要的是,神代樱那决绝的眼神和修平淡的话语,像两根细绳,缠绕着他狂躁的神经,让他那被本能支配的大脑,恢复了一丝可怜的清明。
他……在做什么?
像一个最低等的、无法控制欲望的野兽一样,强迫一个无力反抗的女人?
这和他所憎恶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沸腾的血液冷却了几分。
“啧!”昴用力啐了一口,像是要吐掉满嘴的苦涩。他最后用那双依旧猩红、却少了些疯狂、多了些复杂情绪的眼睛,狠狠剐了神代樱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训练场,与靠在门边的修擦肩而过,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训练场内,只剩下神代樱,和门口那个依旧慵懒饮酒的逆卷修。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脱力感席卷而来。神代樱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连忙用那把锈刀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锈刀与石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脚踝的刺痛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修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却又强撑着的模样,深绿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仰头,将瓶中最后一点酒液饮尽,然后随手将空酒瓶丢在角落的杂物堆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能自己回去吗?”他问,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随口一问。
神代樱抬起头,看向他。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轮廓,绿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修似乎也没期待她的回答,见她点头,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完成了某种最低限度的确认。他双手插回口袋,慵懒地直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转身融入了走廊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空旷破败的训练场,彻底恢复了死寂。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她和昴的激烈气息,以及脚边那几滴已经变得暗红的血渍,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神代樱缓缓松开握着锈刀的手,刀“哐当”落地。她靠着冰冷的武器架,滑坐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银色长发披散下来,如同破碎的月光。
一次比一次更危险的遭遇……
一个个性格迥异却同样致命的兄弟……
而她,除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意志,几乎一无所有。
但是,她活下来了。
又一次。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紫眸中虽然残留着惊惧,但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却燃烧得更加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