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滚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骤然划破黑暗，瞬间照亮了前方雨幕中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晚吟吓了一跳，惊得后退两步，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狂跳的心口。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住恐惧，小心翼翼地踱步靠近。
又一道闪电亮起，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男人的脸。
纵然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乌黑，嘴角带着血痕，依旧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
清冷如玉雕的轮廓，那点额间朱砂在电光下红得灼眼，混合着雨水的脆弱与破碎感，竟有种令人窒息的美。
晚吟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随即注意到他乌黑的唇色和那不正常的黑血，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伤势，而是中了剧毒。
她不再犹豫，费力地将伞撑在两人上方，蹲下身，尝试将他扶起。
男人身形高大，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半靠在自己怀中。
陷入昏迷的男人，只觉得刺骨的冰冷和撕裂的痛楚中，忽然闯入一股清甜温软的梨花香，仿佛绝望深渊里照进的一缕微光，将他从无边寒狱中轻轻托起。
他无意识地向着那温暖源头靠拢，原本因痛苦而冷峻紧蹙的眉宇，竟缓缓舒展开来，苍白的薄唇甚至微微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释然的弧度。
晚吟看着他这抹奇异的微笑，心中莫名一酸，像是被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她小声嘀咕，声音被雨声掩盖：“你都中毒要死了，怎么却是一副……解脱了的模样？”
自然无人回答。
她叹了口气，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碎碎念：“唉，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这么个自身难保还心善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头，贝齿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沁出的血珠鲜红欲滴。
她将手指小心地塞进男人微张的嘴里，边喂血边自言自语：“我在逃亡的路上还不忘救人一命，真是太善良了……不过，”她顿了顿，诚实地说，“你若不是长得这般貌美，我大概……也不会管这闲事。”
她的血似乎带着奇效，男人唇上的乌黑色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
“看你的衣着，非富即贵，应该是这京城里的大官吧？哎，可惜了，不然我定是要好好讹你一把的……”她正念叨着，脸颊陡然飞起两抹红晕，因为昏迷中的男人竟无意识地吮吸了一下她的指尖，温热的舌尖甚至还舔舐过她的伤口，带来一阵酥麻异样的触感，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
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指，心跳如擂鼓。
垂眸定定看着男人俊美却脆弱的睡颜，她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声音柔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要好好活着呀。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将来……可是要讨还的。”
见男人气息似乎平稳了许多，唇色也恢复了少许淡红，她费力地将他在湿冷的地面上放平，尽量让他姿势舒服些。
刚起身撑着伞走了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龙撵仪仗在数十名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正朝着这边行来，明黄的华盖在雨幕中格外刺眼。
晚吟呼吸骤然一窒，连忙低下头，将雨伞压得更低，完全遮住面容，迅速退到长街边缘，卑躬屈膝地跪伏下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仪仗在倒地的男人附近停下。
偌大的伞盖下，皇帝面色森冷如冰，眸光如利刃，直直落在雨水中那个狼狈孤寂的身影上，磅礴的杀意几乎要实质化。
他看着地上无声无息的男人，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得意而阴冷，带着彻骨的寒意，声音轻得几乎融在雨声里，却清晰地钻入晚吟耳中：
“李沉舟啊李沉舟，君临天下，武功盖世，呵……终究……是你输了。”
而后，他像是处理完一件垃圾，漠然地移开视线，目光随意扫过路边跪着的、那个撑伞的小太监，并未停留，淡漠地合上眼，吩咐道：
“高勤，去凤鸣宫。朕今日，要与朕的皇后共寝。”
跪在地上的晚吟，闻言猛地一颤，攥着伞柄的手指瞬间用力到骨节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直到皇帝的仪仗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她才僵硬地、慢慢地站起身。
雨水打湿了她的后背，一片冰凉。
脑中嗡嗡作响，不断回响着两个时辰前，那个忽然闯入凤鸣宫、与她身形相似、名唤海棠的女子说的话：
“小姐！皇上他不是您的爱人！他骗了您！”
“小姐！那些过去想起来您会恨死自己的！不能做这个皇后！”
“小姐！快逃！快逃啊！”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对不起，海棠……今日你替我一遭……来日……等我，我一定回来救你……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男人倒下的方向，咬了咬牙，撑着伞，转身快步没入另一条更深的宫道阴影之中，身影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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