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自那日被盈晚用蓝忘机作“挡箭牌”狠狠羞辱后,念玄机竟像是魔怔了一般。他不再送那些花里胡哨的礼物,也不再喋喋不休地纠缠,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不久后,姑苏蓝氏的学堂和回廊间,众人便时常能看到这样一幅令人错愕的画面:
一向衣着华丽、谈笑风生的念玄机,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衣,样式甚至模仿起了蓝氏校服的宽袖与卷云纹。他努力板着脸,试图模仿蓝忘机那副清冷孤高的神态,走路时刻意放缓脚步,说话力求简短,甚至开始“嗯”、“否”作答。
效果自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蓝忘机的清冷是刻入骨子里的风骨,而念玄机的“冷”则显得僵硬又刻意,仿佛戴着一张不合时宜的面具,看在旁人眼里只剩滑稽。
“噗——念玄机,你中邪了?穿得跟披麻戴孝似的,学谁不好学蓝二公子?”魏无羡第一个忍不住,笑得毫不客气。
其他人虽不敢像魏无羡这般放肆,但私下窃笑和怪异的目光从未断过。
然而,这却阴差阳错地达到了盈晚想要的效果——一个沉默、不再用废话和礼物来骚扰她的念玄机,确实让她耳边清净了许多。她甚至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无论他是鹦鹉学舌还是沉默寡言,于她而言,都与路边的石头无异。
课堂之上,先生提问。盈晚初来乍到,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倒也装得一副端庄优雅、认真听讲的模样。她学识渊博,阅历远超在场众人,回答问题时引经据典、见解独到却又点到即止,让人挑不出错处,反而赢得了先生几句赞许。这份恰到好处的“优秀”,与她病弱的外表形成了另一种反差。
这一切,都被努力扮演“清冷”的念玄机看在眼里。他越发觉得盈晚深不可测,与他认知中所有女子都不同。
然而,命运似乎觉得对他的戏弄还不够。他一心追随的圣女沈卿卿,在一次秘境探险中,为了夺取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毫不犹豫地将挡路或者说已无利用价值的他推向了守护兽的利爪,甚至夺走了他辛苦寻到的、能疗愈他旧伤的灵草,只为去讨好另一位更强大的追求者。
念玄机重伤逃出,身心俱创。他一直以为沈卿卿只是高高在上,内心终究是有的,只是需要他努力去争取。此刻他才明白,在沈卿卿眼里,他们这些追求者或许与工具无异。
他失魂落魄,浑浑噩噩。在一片竹林里,他撞见了正独自散步、神色淡漠的盈晚。
巨大的委屈和创伤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冲上去,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苦苦哀求:
“晚晚…盈晚…你看看我…”
“沈卿卿…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错了,我以前错了…你才是最好的…”
“求你,就看我一眼,好不好?哪怕只有一眼…”
他语无伦次,脸上混着血污和泪水,早已顾不上什么模仿蓝忘机,只剩下狼狈的乞怜。
盈晚停住脚步,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嘲讽,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波动。就像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雨,或者地上一块普通的石头。
那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淡漠。
念玄机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沈卿卿看他,眼里有利用,有轻视,有高傲,但终究是“有”他这个人存在的。
而盈晚的眼神里,是“无”。是彻头彻尾的空无一物。
仿佛有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冻彻心扉。
他忽然明白了。
盈晚看似温和好相处,那只是她的社交面具,实则谁也走不进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孤寂之地,拒绝任何人的踏足。
而沈卿卿看似高冷难以接近,但她眼里终究有“人”,有欲望,有算计,有喜怒,你可以通过满足她的欲望来换取她的垂青。
可盈晚……她什么都不要。她的世界,自成一体,固若金汤。
巨大的绝望和明悟席卷了他。
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此刻面对这双淡漠眼眸时的彻底清醒。
念玄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许久,他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声音嘶哑:
“……我明白了。”
“以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只要……只要还能看到你……只要……你偶尔还愿意……愿意和我说话……哪怕一句……我就不伤心……”
他的喜欢,从最初的征服欲和报复心,到后来的模仿与偏执,最终竟扭曲成了这样一种卑微的、只需远远望着便能满足的绝望寄托。
盈晚闻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她便绕过他,如同绕过一块挡路的石子,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对她而言,念玄机的顿悟、悲伤、绝望,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杂音,甚至不值得她费神去记住。她的路,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