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毒的第一次爆发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凶猛异常,像一柄冰锥骤然刺穿了盈晚勉强维持的平衡。之后的日子,咳嗽便如影随形,几乎成了她呼吸的一部分。她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间清晰的嘶鸣,仿佛破损的风箱。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盈家安排的僻静小院里,对外称病,谢绝了一切探视。
直到温离兴致勃勃地前来,软磨硬泡要拉她出去散心,说是一处风景秀丽的临水小城有灯会,盈家其他几位姐妹也同去。盈晚本欲拒绝,但看着温离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那拒绝的话在喉间转了几转,终是化成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和轻微的颔首。
她确实需要一些外面的空气,来驱散周身那越来越浓的、属于死亡的味道。
小城起初是安宁的。然而,就在华灯初上,游人如织之时,异变陡生!
大批魔修毫无征兆地出现,疯狂攻击城门结界,目标直指城中古老祭坛下镇压的一件秘宝。喊杀声、尖叫声、灵力碰撞声瞬间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老城主须发皆张,率领守城卫士拼死抵抗,但实力悬殊。眼看结界即将破碎,魔修首领狂笑着逼近,老城主眼中闪过决绝,体内灵力开始疯狂逆转膨胀——他竟是要自爆金丹,与那魔修首领同归于尽!
“城主不可!”温离等人失声惊呼,却被其他魔修缠住,根本无法援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影,如同惊鸿乍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城门楼最高的飞檐之上。
来人随意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外衫,身形看起来纤细甚至有些单薄,头上戴着一顶垂下面纱的斗笠,遮住了全部容貌。夜风吹拂,白衣与面纱猎猎作响,在下方冲天的魔气与灵光映衬下,竟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孤高与神秘。
那魔修首领也察觉到了,厉喝道:“来者何人?!”
白衣人并未答话。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依旧没有浩荡的灵光,没有繁复的法诀。
甚至看不清他/她做了什么。
仿佛只是对着那汹涌的魔气与嚣张的魔修首领,轻轻一拂袖。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那不可一世的魔修首领,脸上的狞笑猛地僵住。他周身澎湃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囊,骤然溃散!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碾过,从内部开始崩解,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
首领一死,其余魔修顿时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城楼上的白衣人似乎顿了顿,随即,身影一晃,如同白鹤掠空,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瞬间远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多谢高人相救!”老城主死里逃生,朝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激动大喊。
“好、好厉害的轻功!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劫后余生的护卫们也纷纷惊叹,都以为那高人只是不屑与他们交流,事了拂衣去。
温离也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总觉得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此刻,几条街之外,一条最深最暗的窄巷墙角。
那“轻功绝世”的白衣高人,正整个人几乎蜷缩着,死死用脊背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才能勉强支撑着不滑倒在地。
“咳……咳咳咳……”
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斗笠下迸发出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一只手死死捂着嘴,鲜红的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另一只手颤抖地扯开了颈间的衣襟,试图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可以清晰看到,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数道狰狞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纹路,正从她的脖颈向下蔓延,爬满了精致的锁骨,甚至还有向心口蔓延的趋势。那黑色纹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伴随着她的咳嗽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带来更深的痛苦与冰寒。
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彻底引爆了在她体内蛰伏的剧毒。
她浑身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窖,连血液都快要凝固,唯有那黑色纹路蔓延之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剧痛。斗笠下的脸颊早已冷汗淋漓,与血迹混在一起。
谁能想到,那在众人眼中强大神秘、来去如风的白衣高人,此刻正如同被遗弃的破旧人偶,蜷缩在无人可见的黑暗角落,独自承受着反噬的酷刑,在生死边缘艰难挣扎。
她急促地喘息着,等待这一波剧烈的反噬过去,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