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时,白光莹正站在极北冰原的裂隙边缘。风卷着冰碴子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皮肤生疼,却远不及体内两股力量撕扯带来的痛楚——左边身体泛着暖金色的光,右边则浸在墨色的暗影里,两种力量在血脉里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抬手按住眉心,指腹触到一片滚烫。镜中映出的自己总让她恍惚:大半头发是纯粹的金,像淬了阳光,却在右侧额角垂下一撮灰黑,如同墨汁滴进金池,突兀,却又奇异地融成一体。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印记,光与暗在她身上共生,却从未真正和解。
三天前,她挣脱了那座名为“契约”的牢笼。曾经,她以为依附强者是生存的唯一途径,像行星绕着恒星旋转,可当最后一道束缚断裂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妥协里,忘了光本身是会流动的,暗也能自成疆域。
“光不是谁的附庸,暗也不是谁的枷锁。”她对着冰原上的积雪低语,声音被风撕得粉碎,却在心底撞出回响。
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脆响,一道新的裂隙正在蔓延。白光莹侧身跃开,金色的光翼在身后展开半扇,带着她飘向冰原深处的废弃观测站——那里曾是研究极光的学者们的营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却藏着她需要的东西。
观测站的金属门早已锈烂,她推开门时,铁锈簌簌落下,惊起一片灰尘。借着从破窗涌入的天光,她看清了角落里的铁架,上面摆着一台老式光谱仪,镜头蒙着厚厚的灰,却依稀能辨认出“极光能量分析”的字样。这是她此行的目标——她要弄明白,体内的光与暗,是否能像极光那样,在极致的寒冷里,绽放出不被定义的光芒。
她刚要伸手触碰光谱仪,右臂突然窜起一阵剧痛,墨色的暗影顺着血管爬上来,在手腕处凝成藤蔓状的纹路。“又闹脾气了?”她皱眉,用左手按住右臂,金色的光流注入,试图压制暗影的躁动。
这是她离开契约后的常态。失去了外界的约束,体内的两种力量开始争夺主导权,光要驱散所有阴影,暗要吞噬一切光亮,而她夹在中间,像被两股洪流拉扯的孤舟。
“吵够了就安分点。”她咬着牙,额头渗出冷汗,“要么一起活下去,要么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暗影纹路猛地收紧,光流也随之暴涨,两种力量在她体内炸开,她踉跄着撞在铁架上,光谱仪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镜片裂开的瞬间,一道极淡的极光投影从仪器里流淌出来,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光带——绿的、紫的、粉的,明明灭灭,像无数细碎的星子在跳舞。
白光莹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极光,没有依附于任何背景,只是自顾自地绽放,光里有暗的晕染,暗里有光的碎屑,彼此缠绕,却互不侵占。
“原来……可以这样。”她喃喃道,伸手去触碰墙上的光带,指尖穿过光影的瞬间,体内的撕扯竟奇迹般地平息了。
暗影收回了藤蔓,光流也敛去了锋芒,在她四肢百骸里温顺地流淌,像刚被安抚好的孩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的暗影纹路泛着淡淡的银光,左手的金光里掺了丝墨色,两种颜色在掌心交汇,凝成一道金银交织的光纹。
这时,她才注意到光谱仪的底座下压着一本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字迹在岁月的侵蚀下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大致内容:
“……极光的本质是碰撞,太阳风与大气的碰撞,光与暗的碰撞。人们总以为光是驱散黑暗的,却不知没有暗的衬托,光便失去了形状。今天观测到的混合型极光,暗带里藏着光的脉冲,光带里裹着暗的粒子,它们不是对立,是共生,是宇宙最坦诚的自白……”
“共生……”白光莹合上日记,抬头望向破窗外的冰原。极夜尚未结束,天空却已泛起微光,一道淡绿色的极光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像一条游弋的光河,其中果然夹杂着墨色的暗纹,随光流动,如同活物。
她忽然明白了。过去的痛苦,从来不是因为光与暗的存在,而是她总在强求一方臣服于另一方。光不必纯白无瑕,暗也不必狰狞可怖,就像极光,接纳彼此的存在,才能绽放出最磅礴的美。
她走到观测站的最高处,张开双臂。这一次,金色的光翼与墨色的暗翼同时展开,不再是半扇的残缺,而是完整的、对称的羽翼。光翼上流淌着暗的纹路,暗翼边缘镶着光的金边,在极光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体内的力量彻底平静下来,光与暗像呼吸般交替流淌,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力量。她纵身跃下观测站,双翼扇动的瞬间,卷起一阵夹杂着光尘与暗影的风,吹过冰原,吹向未知的远方。
日记的最后一页,还有一行小字:“真正的自由,不是挣脱所有束缚,而是与自己和解。”
白光莹不需要谁的认可,也不需要依附谁的光芒。她的路,要自己走;她的光与暗,要自己定义。极北冰原的风里,第一次留下属于白光莹的、无人干涉的轨迹——那是一道金银交织的光,劈开长夜,奔向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无羁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