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国度的阴影深处，孟艺坐在荆棘缠绕的王座上，指尖把玩着一缕黑雾。那黑雾在她掌心扭曲、盘旋，化作一张张痛苦的脸——那是她从人类梦境中收割的恐惧，是“剧情”赋予她的“养料”，也是她维持噩梦国度力量的源泉。
按照“设定”，她本该是仙境最令人忌惮的存在之一，以散播恐惧为乐，与姐姐孟术的美梦力量针锋相对，永无宁日。可最近，那些涌入掌心的恐惧黑雾越来越稀薄，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丝温暖的、不属于噩梦的气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心神不宁。
“又在发呆？”镜孔雀的声音从镜面中传来，带着惯有的嘲讽，“再不想办法填满噩梦池，你的力量就要被孟术压过了。别忘了，‘剧情’里，你本该在月圆之夜吞噬掉所有美梦的。”
孟艺抬眼，看向悬浮在半空的水镜。镜中映出姐姐孟术在美梦国度的身影——她正温柔地为一个人类孩童编织着糖果色的梦境，阳光透过梦境的云层，洒在孟术含笑的脸上，温暖得刺眼。
“吞噬？”孟艺嗤笑一声，指尖的黑雾骤然收紧，那些痛苦的脸瞬间碎裂，“你看她那副样子，像是需要被吞噬的吗？”
镜孔雀在镜中歪了歪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是噩梦的主宰，你的使命就是让恐惧滋生，让黑暗蔓延。难道你忘了，当初你为了争夺梦公主的位置，对孟术做过什么？”
孟艺的眼神暗了暗。那段“剧情”里的记忆清晰如昨——她设计让孟术陷入自己编织的噩梦，夺走了她一半的力量，才坐稳了噩梦国度的王座。可不知从何时起，那段记忆里的“胜利”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空洞。
就在这时，一缕异常的梦境气息飘进了噩梦国度。那气息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不是恐惧，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遗憾、释然与怀念的复杂情绪，像一杯加了冰的温水，凉丝丝的，却又带着余温。
孟艺皱眉，挥手将那缕气息揽入掌心。黑雾包裹住气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其吞噬，反而像遇到了克星般节节败退。她顺着气息的源头望去，水镜中浮现出一个陌生的人类少年的脸。
少年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平静的笑意，正在做最后的梦。梦里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只有一间旧教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的半块橡皮上。少年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缓缓收回，轻声说：“算了，都过去了。”
“这是什么？”孟艺喃喃自语。这不是她熟悉的恐惧梦境，也不是孟术擅长的甜美梦境，它太“普通”了，普通得像墙角悄悄生长的青苔，却有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连黑雾都无法侵蚀。
镜孔雀在镜中冷笑：“不过是人类的濒死梦境，没什么价值。与其关注这个，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即将到来的梦境潮汐——‘剧情’里，你本该借着潮汐之力，彻底掌控整个梦境国度。”
孟艺没有理会镜孔雀的催促。她盯着水镜中少年平静的脸，忽然想起自己成为噩梦主宰前的片段——那时她还不是孟艺，只是梦境国度一个不起眼的小梦灵，曾偷偷溜进人类世界，看过一场日落。那时的天空是橘红色的，不像噩梦国度永远的灰黑色，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没有荆棘的刺痛。
“没什么价值？”孟艺反问，指尖轻轻拂过掌心的气息，“可它没有被恐惧吞噬，也没有沉溺于甜美，它就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像……像接受了所有不完美的自己。”
她忽然起身，推开王座后的暗门。门后是一间被遗忘的密室，里面堆满了她从未示人的“失败品”——那些没有被恐惧浸染的梦境碎片：一个老人对着旧照片微笑的梦，一个上班族在雨中为流浪猫撑伞的梦，一个孩子把摔倒的同伴扶起来的梦……
这些碎片都是她在执行“剧情”任务时偷偷藏起来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厌恶这些“无用”的梦，现在才明白，或许是羡慕。羡慕它们不必背负“噩梦”的枷锁，不必强迫自己去散播恐惧，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你在干什么？”镜孔雀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那些都是废弃的垃圾，留着只会削弱你的力量！”
孟艺没有回答，只是将掌心那缕濒死少年的梦境气息，轻轻放在密室中央。奇迹发生了——那些散落的碎片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向气息聚拢，在密室中央拼出一片小小的、温暖的光海。光海中央，那个少年的梦境与其他碎片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从未有过的画面：有恐惧后的释然，有遗憾后的放下，有痛苦后的成长……
“原来……梦不止有黑白两种颜色。”孟艺轻声说。
就在这时，梦境潮汐如期而至。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撞击着噩梦国度的边界，按照“剧情”，这是她吞噬美梦、扩张力量的最佳时机。镜孔雀兴奋地尖叫：“动手啊！孟艺！这是你的使命！”
孟艺站在光海边缘，回头看了一眼水镜中正在安抚受惊孩童的孟术，又看了看密室里那片温暖的光海。她忽然笑了，抬手一挥，那些被她珍藏的梦境碎片化作千万道流光，飞向噩梦国度的各个角落。
黑色的潮汐遇到流光，没有爆发冲突，反而像冰雪遇暖阳般，渐渐消融。那些原本沉溺于噩梦的生灵，在流光的照耀下，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梦初醒的清明。
“你疯了！”镜孔雀在镜中嘶吼，“你违背了‘剧情’！你会失去所有力量的！”
孟艺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变化——那些依靠恐惧得来的力量确实在消散，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温和、更坚韧的力量，像密室里的光海，虽不汹涌，却源源不断。她走到水镜前，第一次没有用嘲讽的语气对镜中的孟术说话：“姐姐，你看，梦境可以更热闹一点的。”
水镜中的孟术愣住了，随即露出了一个惊讶又温和的笑容：“是啊，一直都可以。”
密室里的光海越来越亮，照得整个噩梦国度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孟艺坐在光海边缘，看着那些不再只有恐惧的梦境在国度里流转，忽然明白，所谓“噩梦”与“美梦”，或许从来不是对立的。就像人类的情绪，有喜有悲，有惧有勇，才是完整的“梦”。
她或许永远不会成为姐姐那样的美梦公主，也不再是“剧情”里那个只懂散播恐惧的噩梦主宰。她是孟艺，是能容纳所有情绪的梦之主，是让每个生灵都能在梦里诚实面对自己的存在。
镜孔雀的尖叫还在继续，但孟艺已经听不清了。她伸出手，接住一片从光海中央飘来的、带着少年体温的梦境碎片，嘴角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原来挣脱“剧情”的枷锁，让梦回归本真的模样，是这样自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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