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法院的门前,梧桐叶被秋风卷起,打着旋落在顾衍的肩头。他伫立在石阶上,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落在那个刚从检察院大门走出来的女子身上。
江心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怀里抱着厚厚的卷宗,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她微微蹙眉躲避着午后的阳光,仿佛世间所有纷扰都不及她手中案卷万分之一的重量。
“顾先生,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律师第三次确认,手中的文件袋已被捏出褶皱。
顾衍的唇角扬起难以察觉的弧度,“三年来,这是我最确定的决定。”
他们相识于三年前的一场商业纠纷案,他是被告方总裁,她是原告方律师。那场官司他赢了,却莫名希望自己输给她。
当晚七点,雅乐轩餐厅。
江心将公文包放在一旁,开门见山:“顾先生,我研究了您提出的协议婚姻方案。作为律师,我必须指出其中十七条不合理条款;但作为...”她停顿半秒,“作为合作伙伴,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顾衍轻轻晃动着红酒杯,“我需要一位不会对我动心的妻子,你需要资金挽救父亲的律师事务所。这个理由足够客观吗?”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雨滴敲打着玻璃窗,模糊了城市的灯火。江心注视着他被水晶灯切割得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想起法律学院教授说过的话——最完美的合同是各取所需,不掺杂情感。
“我要求增加分居条款和保密协议补充项,”她从包里取出修改后的合同,页边贴满了彩色标签,“特别是关于三年后离婚时财产分割的部分。”
顾衍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不愧是江城最好的律师。”
“前‘最好’律师,”江心纠正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柄,“如果没有那件事...”
她没有说下去。三个月前,她因坚持为一名被诬陷的官员辩护而遭到行业排挤,父亲突发重病,家族律所濒临倒闭。这就是她坐在这里的原因——顾衍提供的资金足以挽救一切,而他要的回报是她的名字出现在他的户口本上。
“签字吧,”顾衍推过一支万宝龙钢笔,“除非你还在犹豫。”
江心接过笔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指。一丝微妙的电流在接触点炸开,两人同时收回手,空气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只是职业习惯,顾先生。律师永远应该犹豫 before signing anything.”她迅速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笔锋锐利如刀。
顾衍注视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选择婚姻而不是其他方式吗?”
“根据协议第四条,我不需要知道缘由,”江心合上文件夹,“婚姻是最稳固的商业联盟形式,既能安抚您祖父的担忧,又能避免后续纠纷。从法律角度,这是明智之选。”
她站起身,伸出右手:“那么,合作愉快,顾先生。”
顾衍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腹因长期书写而生出的薄茧。“婚礼定在下周六,”他说,“我希望一切按照传统仪式进行。”
江心的专业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传统?”
“戒指,婚纱,誓言,”他松开手,转身拿起外套,“还有蜜月。”
雨停了,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将外面的霓虹灯折射成破碎的光斑。江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场交易的复杂程度。
手机震动起来,是她母亲发来的消息:“心心,顾家送来了聘礼,整整十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是形式上的婚姻吗?”
江心闭上眼睛,深呼吸。作为律师,她擅长预测各种可能性和风险,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在起草合同时可能遗漏了某些重要条款。
而此刻坐在车里的顾衍,正摩挲着右手上一道淡淡的疤痕。那道疤痕是三年前留下的,当时江心还在为对手公司工作,却私下给他发了一份关键证据——她可能早已忘记,但他从未忘记。
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车窗。他轻声对司机说:“去老宅,该让祖父见见他的‘孙媳妇’了。”
夜空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唇边意味不明的微笑。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