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请柬送到沈府时,沈玉容正在账房核对湖州生丝的到岸清单。春桃捧着烫金的红帖进来,语气里满是欢喜:“姑娘,请您去赴宴呢!说是为了感谢各方支持,特意办了赏菊的宴,京里有头脸的人家都受邀了。”
沈玉容放下手中的算盘,接过请柬,她指尖摩挲着请柬上的缠枝纹,想起前几日萧煜送的那罐湖州新茶,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
宴会当日,沈玉容选了一身烟霞色的缠枝牡丹纹杭绸长裙,裙摆绣着几簇淡粉色牡丹,用的是她新研发的 “渐变绣” 技法,远看如云雾中绽放的花,既不张扬,又透着几分雅致。春桃帮她挽了个简单的飞天髻,只插了支银质的牡丹簪,簪头坠着颗小小的珍珠,走动时轻轻晃动,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丽。
“姑娘这一身,比京里那些小姐的华服好看多了。” 春桃看着镜中的沈玉容,忍不住夸赞,“咱们沈记的新样式,今日定能让更多人瞧见。”
沈玉容对着镜子笑了笑,指尖拂过裙摆的牡丹:“但愿如此。对了,把上次姑妈送的那盒龙井新茶带上,若是见到王妃,正好送她尝尝。”
马车驶往的路上,沈玉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的街景。入秋后的京城多了几分清爽,街边的布庄挂着新到的秋款绸缎,其中几家还挂着沈记的 “云锦纹” 样品,让她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 多亏了萧煜的帮忙,沈记的生意不仅恢复了,还比之前更红火了些。
到了王府门口,早已停满了各式马车。管家见了沈玉容,立刻笑着迎上来:“沈姑娘,王爷特意吩咐,您来了直接往里请。” 穿过朱红的大门,庭院里的景致豁然开朗 —— 王府的花园极大,中间辟出一片菊花圃,各色菊花开得正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圃边搭着几座敞轩,里面摆着桌椅,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谈笑风生。
“玉容!” 李夫人最先看到她,笑着招手,“快来这边坐,我正跟王夫人说,咱们上次订的‘云锦纹’嫁衣料子,家里的姑娘见了都喜欢得很呢!”
沈玉容走过去行礼,刚坐下,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环佩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穿明黄色宫装的女子走来,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眉眼精致,却带着几分不易近人的娇纵,正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安乐公主。而跟在她身侧的,正是萧煜。
萧煜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墨发束起,比平日多了几分贵气。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落在沈玉容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
“煜哥哥,你看那株‘凤凰振翅’,开得比宫里的还好呢!” 安乐公主拉着萧煜的衣袖,语气亲昵,转头时却瞥见了萧煜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沈玉容,眉头微微蹙起,“那是谁家的小姐?”
旁边的一位夫人赶紧回话:“回公主,那是镇北大将军沈毅的千金,沈玉容姑娘,如今打理着京里的沈记绸缎庄。”
安乐公主 “哦” 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径直朝着沈玉容走来。萧煜想拦,却被她甩开了手。“你就是沈玉容?” 安乐公主站在沈玉容面前,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我听说,你最近跟煜哥哥走得很近?”
沈玉容起身行礼,语气从容:“回公主,萧殿下曾在生意上帮过臣女,臣女与殿下只是寻常相识。”
“寻常相识?” 安乐公主笑了笑,目光落在沈玉容的裙摆上,“听说你很会做绸缎,还会些诗词?今日满园锦菊,不如你以‘菊花’为题作首诗,让大家瞧瞧你的才学,也好让我知道,煜哥哥认识的姑娘,到底有几分本事。”
周围的宾客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李夫人想开口解围,却被安乐公主一个眼神制止了。萧煜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却见沈玉容抬了抬头,眼里没有丝毫慌乱:“既然公主有命,臣女不敢推辞。”
她走到菊花圃边,望着眼前盛放的菊花,沉思片刻,轻声念道:“绣线裁云织锦章,菊花开处是家常。不随桃李争春早,独抱清芬待晚霜。”
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赞叹声。“好一句‘菊花开处是家常’!既写了菊花的风骨,又透着几分烟火气,难得!” 靖王爷走过来,笑着称赞,“沈姑娘不仅会做生意,才情也这般出众,沈将军好福气啊!”
萧煜也松了口气,走上前,目光落在沈玉容身上,带着明显的欣赏:“‘独抱清芬待晚霜’,这句最妙,既合菊花的品性,也像姑娘你。对了,王府的菊花园里还有几株罕见的‘绿牡丹’,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他这话明显是想帮沈玉容解围,安乐公主却不依不饶:“煜哥哥,我还没听够沈姑娘作诗呢!怎么就要走了?”
萧煜转头看向安乐,语气淡了些:“公主,今日是侯府的赏花宴,以乐为主,何必强人所难?再说,沈姑娘的诗已经赢得众人称赞,再做下去,倒显得你这个公主小家子气了。”
安乐公主脸色一僵,她没想到萧煜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维护沈玉容,眼里瞬间涌上委屈:“煜哥哥,你竟然为了她凶我?”
“公主息怒,” 沈玉容适时开口,“臣女才疏学浅,诗作难登大雅,若是惹公主不快,臣女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她微微躬身,有点忙乱腕碰到了桌子角上,但马上镇定施礼,姿态谦卑却不卑微,既给了安乐台阶,也保全了自己的体面。
安乐公主见她识趣,又碍于萧煜和靖王的面子,只能冷哼一声,转身拉着萧煜的衣袖走了:“煜哥哥,你陪我去看‘绿牡丹’。”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夫人拉着沈玉容的手,轻声安慰:“姑娘别往心里去,安乐公主从小被圣上宠坏了,性子娇纵了些。”
沈玉容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她刚才分明看到,安乐公主拉着萧煜时,萧煜眼里的无奈,还有他看向自己时的担忧。只是,安乐公主的敌意如此明显,而她与萧煜之间,隔着王爷与将军之女的身份差距,这条路,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
晚宴时,萧煜趁安乐公主与其他小姐说话的间隙,悄悄走到沈玉容身边:“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殿下言重了,” 沈玉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公主只是一时兴起,臣女并未放在心上。”
萧煜看着她微红的耳尖,知道她是在强装镇定,忍不住轻声道:“安乐她…… 从小就跟我熟识,性子是娇纵了些,但没有坏心。你别因为她,对我有顾虑。”
沈玉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烛火的光映在他眼里,温柔得像一汪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移开视线,轻声道:“殿下,宴会快开始了,您还是回公主身边吧,免得她又不高兴。”
萧煜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多保重,若是有人再为难你,立刻找我。”
晚宴上,沈玉容借着与宾客寒暄的机会,避开了萧煜的目光。可她总能感觉到,有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心里既甜蜜又慌乱。直到宴会结束,萧煜送她到王府门口,轻声说:“明日我让管家送些伤药过来,今日你起身行礼时,我见你手腕有些红。”
沈玉容愣了愣,才想起刚才给安乐公主赔罪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她自己都没在意,萧煜却看在了眼里。她心里一暖,轻声道:“多谢殿下,臣女无碍。”
马车驶离侯府,沈玉容掀开车帘,看着萧煜站在门口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春桃在一旁打趣:“姑娘,萧殿下对您可真上心,连您手腕红了都注意到了。”
沈玉容脸颊微红,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那份犹豫,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