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归家后，身子骨亏得厉害，原本透着粉气的脸颊凹下去一块，连带着那双往日里总含着水光的眼睛，也空得像蒙了层雾。脸上的淤青从深紫褪成浅黄，又过了七八日才彻底消去，那层雾也渐渐散了，眼里慢慢漾开刘娘子每日熬的小米粥般的暖意。

刘娘子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把小米淘洗得发亮，加着几颗红枣慢慢熬，熬到粥米开花、汤汁浓稠，才端到潘金莲床头。“慢些喝，刚温好，别烫着。”她总坐在床边看着，见潘金莲喝下小半碗，才转身去照料潘老实。

潘老实的腿伤也松快了些。先前因担心女儿，他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伤口肿得老高，连碰都不敢碰。如今见女儿平安归来，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偶尔能靠在床头，拉着武松说几句话。“武都头，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他握着武松的手，老眼里满是感激，“若不是你，我这老骨头和金莲，怕是都活不成了。”

武松坐在床沿，声音依旧沉稳：“潘老爹放心，往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们受欺负。”他看着潘老实腿上的夹板，又叮嘱道，“大夫说得多翻身，别总压着伤口，我每日来帮你按摩。”

这话让潘老实红了眼眶，连声道谢。一旁的潘金莲听着，悄悄抹了抹眼角，手里攥着的衣角都浸了些湿意。

玉苓却没敢松劲。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翻着乡亲们写的证词，眉头始终皱着。张大户在县衙里有关系，她早有耳闻——上次张大户强占邻家耕地，就是靠给县官送了两匹绸缎，才不了了之。如今张大户虽暂时被关，可他家里有的是钱，未必不会找门路脱罪。

“武都头，”玉苓把证词收好，抬头看向正在劈柴的武松，“咱们得再去趟村里，让乡亲们把证词写得更详实些。还有当年被张大户害死的老农，他的邻居说不定也能作证，咱们得把人找齐了。”

武松放下斧头，擦了擦手上的木屑：“你说得对，不能给张大户留后路。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玉苓站起身，把证词揣进怀里，“早一天把证据做扎实，心里就多一分底。”

两人揣着纸笔，又去了村里。先前愿意作证的乡亲们，见他们来了，都很是热情。“玉苓姑娘，武都头，你们放心，该写的我都写清楚，绝不让张大户那恶人逍遥法外！”一位老者接过笔，一笔一划地把张大户如何强抢潘金莲、如何威胁潘家的事写下来，末了还按了个鲜红的手印。

他们又找到当年老农的邻居。那邻居是个中年妇人，提起老农的事，眼眶就红了：“张大户不是人啊！老农就靠那几分地活命，他非要强占，老农跟他理论，他就让家丁把老农打得吐血，最后……最后人就没了！”妇人抹着泪，在证词上郑重地画了押，“我作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跑了大半天，两人收集了十几份证词，每一份都写得详实，画押的手印鲜红刺眼。玉苓把证词仔细收好，心里稍稍松了些，可总觉得还不够——县官若铁了心包庇，这些证词未必能起作用。

果不其然，没过五天，就从镇上传来消息：张大户的家人正托人给县官送礼，送了一箱子银子，还有两匹上好的云锦，想让县官从轻发落，最好能把张大户放出来。

武松刚听到消息，就气得攥紧了拳头，转身就要去县衙理论：“这县官也太黑心了！拿了银子就不顾百姓死活，我去跟他评理！”

“武都头，等等！”玉苓急忙拉住他，“你现在去，就算把县官骂一顿，也没用。他若铁了心包庇，你闹得再凶，也扳不倒他。咱们得找个能管得住他的人。”

武松停下脚步，皱着眉：“能管得住县官的人？可咱们不认识什么大官啊。”

“我记得原著里，清河县有位巡检，姓赵，为人刚正不阿，最恨贪官污吏，还曾弹劾过贪赃枉法的官员。”玉苓回忆着，“这位赵巡检常去镇上的‘悦来酒楼’吃饭，咱们去那里等他，说不定能碰到。”

武松虽不知道“原著”是什么，但见玉苓说得笃定，便点了点头：“好，听你的，咱们去酒楼等。”

那天午后，玉苓和武松早早去了悦来酒楼。玉苓让店小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碟花生、一壶酒，又特意让店小二把酒温着——她知道赵巡检喜欢喝温酒。

两人坐在角落，一边留意着门口，一边低声说话。武松时不时看向门口，眼里满是焦急；玉苓却很沉得住气，慢慢剥着花生，心里盘算着见到赵巡检该说些什么。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眼看太阳渐渐西斜，酒楼里的客人走了又来，却始终没见到穿青色官服的人。武松有些急了：“玉苓姑娘，咱们都等了这么久，赵巡检会不会不来了？”

“再等等，说不定就来了。”玉苓刚说完，就看见门口走进一个人——身穿青色官服，腰佩长刀，面容严肃，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正是她要找的赵巡检。

玉苓立刻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端起温好的酒，快步走了过去。她站在赵巡检面前，微微躬身，轻声道：“巡检大人，小女玉苓，有冤情要向大人禀报，还望大人能给小女一个机会。”

赵巡检愣了愣，上下打量了玉苓一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粗布衣裳，可眼神清亮，没有半分怯懦。他心里有了几分好感，点了点头：“你且坐下说，若真有冤情，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玉苓谢过赵巡检，在他对面坐下，把张大户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道来：从他强占老农耕地、害死老农，到他强抢潘金莲、殴打潘老实，再到他家人送礼行贿、想让县官包庇，每一件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末了，她从怀里掏出乡亲们的证词，双手递给赵巡检：“大人，这是乡亲们写的证词，上面都有他们的手印，句句属实，您可以看看。”

赵巡检接过证词，一页页仔细看着，脸色越来越沉。看到老农被打死那段时，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看到张大户家人行贿时，他更是气得拍了桌子，声音里满是怒火：“竟有这等事！县官贪赃枉法，张大户作恶多端，简直无法无天！你放心，我这就去县衙查问，定要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罢，赵巡检立刻起身，带着随从直奔县衙。县官见赵巡检突然来访，还带着怒气，心里顿时慌了，可嘴上还想狡辩。赵巡检直接把证词扔在他面前，又传了送礼的人问话，证据确凿，县官再也无法抵赖，只能低头认错。

有了赵巡检插手，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县官不敢再包庇，当即重新审案，判了张大户的罪：不仅要赔偿潘家的医药费、损失费，还要赔偿老农家人的损失，另外，张大户作恶多端，被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返回清河县。

消息传来，潘家上下都松了口气。潘金莲坐在床边，抱着刘娘子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次却是喜极而泣。潘老实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恶人终于有恶报了！”

村里的乡亲们也都拍手称快，纷纷来到潘家道喜。“潘老爹，恭喜啊！张大户那恶人被流放了，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怕他了！”“金莲姑娘，这下你可以安心过日子了！”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洒在潘家的小院里。玉苓坐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武松正蹲在床边，帮潘老实按摩腿。他动作很轻，一边按摩，一边问：“潘老爹，这样力道行不行？会不会疼？”潘老实笑着摇头：“不疼，不疼，武都头你手法好，按完舒服多了。”

潘金莲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竹竿，晒着刚洗好的衣裳。衣裳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夕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神里满是安稳。

刘娘子在灶台边忙碌着，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她一边添柴，一边哼着小曲，熬粥的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绕着院子慢慢散开，满是烟火气。

玉苓伸出手，摸了摸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指尖传来树皮的纹路感，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难——就像天边偶尔飘过的乌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她敢去争、敢去改，就一定能把乌云驱散，把日子过好。

风一吹，槐树枝轻轻晃了晃，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玉苓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晚霞红得像火，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心里悄悄想着：这样的日子，真好。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