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上海梅雨季,一场暴雨刚歇,金兰戏院的青石板路还汪着水,映着门口昏黄的灯笼,像撒了一地碎金子。戏院内座无虚席,压轴戏《霸王别姬》正演到高潮——名角苏玉霜饰演的虞姬持剑转身,水袖翻飞间,一声“大王,妾随你去了”刚落,她突然捂住脖颈,鲜血顺着指缝涌出,直挺挺倒在台上。
台下瞬间炸开锅,戏班武行冲上台时,苏玉霜已经没了气。脖颈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形状竟与戏中虞姬自刎的剑痕分毫不差,而她手中那柄本该是钝口的道具剑,早已不见踪影。乔楚生带着巡捕赶到时,路垚正蹲在台前,捏着半块染血的水袖皱眉。乔楚生一看路垚在现场就问他怎么来的,路垚站起来道“刚才买东西路过这,听说有人死了,我就进来看看,对了,你看看那染血的水袖。”
水袖边缘绣着个褪色的“兰”字,针脚细密,是十年前名旦柳兰芝的专属纹样——当年柳兰芝在同一戏台演完《霸王别姬》后,就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戏院还因此停演了半年。
“又是柳兰芝的鬼魂?”戏院老板周鹤亭擦着满头冷汗,指着苏玉霜尸体的手直哆嗦,“这一个月怪事就没断过!深夜后台有女人唱戏,妆镜上莫名其妙出现‘还我命来’的红漆字,昨天还有学徒说,看见穿白戏服的影子飘在横梁上……我早就说别演这戏,现在真出事了!”
乔楚生先封锁戏院,让巡捕排查所有出入口,自己则跟着路垚、白幼宁钻进后台。后台弥漫着潮湿的脂粉味,几个戏班成员缩在角落,说起柳兰芝时都带着惧色。
“柳老板当年唱虞姬,比苏老板还红。”老琴师张叔叹了口气,“她失踪前一天,还跟周老板吵过架,说要揭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路垚这时注意到苏玉霜的梳妆台,镜面上残留着淡淡的红漆印,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胭脂盒,里面混着一点白色粉末。
“老乔,你看这粉末。”路垚用指尖沾了一点,“像是安眠粉,但剂量不大,只能让人轻微眩晕。”乔楚生立刻让人把粉末送去化验,同时转向周鹤亭:“苏玉霜今晚用的道具剑,是谁准备的?”
“是道具师傅老陈!”周鹤亭话音刚落,就见道具间传来响动——老陈正翻箱倒柜,手里还攥着一把带鞘的短剑。乔楚生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他的手腕:“这剑是怎么回事?”老陈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这不是我的!是今早有人放在我道具箱里的,我……我怕被怀疑,想藏起来!”
路垚在戏台横梁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脚印,鞋底沾着红色颜料——跟妆镜上“还我命来”的红漆成分一致。“所谓的白影,应该是人装的。”路垚指着横梁旁的绳索,“有人顺着绳索爬上去,穿白戏服故意让学徒看见,营造鬼魂的假象。”
乔楚生让人去查戏班成员的鞋码,很快发现,武行弟子阿力的鞋底纹路,与横梁上的脚印完全吻合。阿力被带到乔楚生面前,没撑两句就招了:“是周老板让我干的!他说最近戏院生意差,让我装鬼炒热度,说柳兰芝的鬼魂能吸引观众……我没料到苏老板会出事啊!”
化验结果出来了,胭脂盒里的白色粉末确实是安眠粉,而那半块染血水袖上的血迹,除了苏玉霜的,还有另一种陈旧血迹——经比对,竟与十年前柳兰芝留在戏院的旧手帕上的血迹一致。
“这水袖不是苏玉霜的。”白幼宁翻出戏班的行头登记册,“苏玉霜的水袖都是绣牡丹的,绣‘兰’字的,只有柳兰芝当年的那批。”路垚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乔楚生去了戏院的阁楼——那里堆着十年前的旧戏服,其中一件虞姬戏服的水袖,正好少了半块,边缘的剪裁痕迹,与台上找到的半块完全吻合。
“有人故意把柳兰芝的旧水袖放在台上,想嫁祸给她的鬼魂。”乔楚生眼神沉了下来,“而能拿到旧戏服的,只有周鹤亭和当年的老员工。”
老陈手里的短剑被送去检验,剑刃上的血迹正是苏玉霜的,而剑柄上除了老陈的指纹,还有一枚模糊的女性指纹。乔楚生让人比对戏班所有女性的指纹,最终锁定了苏玉霜的师妹林晚秋——她是十年前柳兰芝的学徒,也是现在戏班的替补花旦。
“是你换了道具剑?”乔楚生找到林晚秋时,她正坐在柳兰芝的旧梳妆台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柳兰芝搂着年轻的林晚秋,两人笑得灿烂。见乔楚生进来,林晚秋没躲,眼泪直接掉了下来:“我只是想查清师父的死因,没想到会害了苏师姐……”
林晚秋的供述揭开了十年前的旧账:当年柳兰芝发现周鹤亭挪用戏院公款,还把她的演出收入拿去赌钱,甚至想把她卖给军阀当姨太。柳兰芝不肯屈服,准备在演出后揭露真相,却被周鹤亭用钝器打晕,藏进了阁楼的暗格里——而那半块水袖,就是柳兰芝挣扎时被暗格门勾破的。
“周鹤亭以为师父死了,就把她扔进了黄浦江。”林晚秋攥紧拳头,“我这些年一直在找证据,上个月发现他又想对苏师姐下手——苏师姐查到了当年的账目,跟周鹤亭吵过架,周鹤亭怕她揭发,就想让她‘意外’身亡。”
乔楚生立刻带人设局,让老陈假装“招供”,说周鹤亭才是换剑的真凶。周鹤亭果然慌了,深夜偷偷去阁楼暗格拿“证据”——刚打开暗格,就被埋伏的巡捕抓了个正着。暗格里藏着柳兰芝当年的首饰,还有周鹤亭挪用公款的账本。
“我没杀苏玉霜!”周鹤亭还想狡辩,路垚却拿出了关键证据:“你袖口沾着的红漆,跟妆镜上的一致;而且你昨晚去后台时,被戏班学徒看见了——你趁苏玉霜补妆,在她胭脂里加了安眠粉,又偷偷换了道具剑,想让她演到自刎时‘失手’丧命,再嫁祸给柳兰芝的鬼魂。”
铁证面前,周鹤亭终于认罪——他不仅杀了苏玉霜,十年前也确实杀了柳兰芝。
周鹤亭被带走那天,金兰戏院的灯笼全灭了。林晚秋把柳兰芝的旧戏服和那半块水袖一起烧了,火光中,她对着戏台深深鞠了一躬:“师父,冤屈报了,您可以安息了。”
乔楚生看着空荡荡的戏台,递给路垚和白幼宁一杯热茶:“总算没让鬼魂背锅。”路垚笑着摇头:“哪有什么鬼魂,都是人心的恶在作祟。”白幼宁收起相机,轻声说:“希望以后这戏台,只唱太平戏。”
雨后的阳光透过戏院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台上的血迹残留处,像是为这场跨越十年的冤案,画上了一个迟来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