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回头。
一个穿着灰色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店门口，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者气度不凡，眼神锐利，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神情倨傲的年轻人。
苏晚的目光在年轻人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认得他。
齐老的关门弟子，陆恒。
也是那个在苏家人口中，对林妙妙痴心一片，未来前途无量的疯狂追求者。
陆恒显然也看到了苏晚，或者说，是看到了她手里那个廉价的购物袋，以及里面那个脏兮兮的“残次品”。
他的眼中瞬间 भर आया鄙夷，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乡巴佬，走了什么狗屎运，从这种地方淘到个破烂？”
陆恒傲慢地开口，下巴抬得很高，鼻孔几乎要对着天。
“我师父看上是你的福气，开个价吧，别不知好歹，狮子大开口。”
他的语气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苏晚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直接略过他，目光落在齐老身上，微微欠身。
“齐老先生，晚辈听说您在玉雕界德高望重，是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她的声音清澈平静，不卑不亢。
“此物与我有缘，暂不想卖。”
苏晚顿了顿，抬起手中的购物袋。
“但如果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愿意将它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这话一出，不仅是陆恒，连齐老本人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哦？”
齐老扶了扶镜框，镜片后的目光愈发锐利。
“小姑娘，你说说看。”
苏晚举起那个笔洗，将其从购物袋里拿了出来，托在掌心。
“请问齐老，您觉得此物，是真是假，价值几何？”
这既是考验，也是挑衅。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微妙的紧张。
陆恒在一旁发出一声嗤笑，满脸不屑。
“这还用看？”
“外表的烧制工艺粗糙不堪，胎体厚重，颜色浑浊，分明就是现代机器批量生产的仿品，也就骗骗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
他断言道，语气充满了专业人士对门外汉的优越感。
齐老没有说话。
他从苏晚手中接过那个笔洗，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将笔洗托在掌心，仔细端详着每一寸纹路，甚至连苏晚刚刚刮开“Made in Yiwu”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他的眉头，从舒展到微蹙，再到紧锁。
陆恒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以为师父也认同了自己的判断。
然而，齐老却做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动作。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在笔洗的外壁上轻轻叩击。
咚。
咚咚。
沉闷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清越回响。
齐老闭上眼睛，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苏晚。
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压抑不住的赞赏与激动。
“外假而内真。”
齐老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若我没看错，这层粗糙的现代陶土之下，另有乾坤！这绝非凡品！”
他看着苏晚，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小友，你好眼力！”
陆恒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满眼的不可思议。
“师父……您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他竟然看走了眼！
当着师父的面，被一个他看不起的乡巴佬比了下去！
苏晚微微一笑，并不理会陆恒的失态。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车钥匙，用钥匙坚硬的末端，对着笔洗底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轻轻一敲。
“咔哒。”
一声脆响。
粗糙的陶土外壳应声裂开一道细缝。
苏晚没有停下，她顺着裂缝，用钥匙轻轻剥离。
一块块脏污的陶片剥落，如同褪去陈旧的茧。
一抹纯粹到极致的颜色，从裂缝中透了出来。
温润如玉，宛若雨后初晴的天空。
当天青色的内胆完整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整个店铺仿佛都亮了几分。
那纯粹的质感，那内敛的光泽，那历经千年沉淀的年代感，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真实身份——
宋代官窑真品！
齐老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伸出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却又不敢轻易触碰这失而复得的瑰宝。
他的目光从笔洗上移开，灼热地落在苏晚身上，欣赏与喜爱几乎要溢于言表。
“好！好一个‘金玉其内，败絮其外’！”
齐老连说两个好字。
“小友，下周在城南有个私人鉴赏会，届时会有几块从缅甸刚运回来的顶级翡翠原石到场。”
他主动发出了邀请，语气诚恳。
“我想看看你的眼力，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参加？”
这番话，无异于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个能让苏晚，和林妙妙在同一个舞台上，公平竞争的机会。
而就在此时，古玩街的街角，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林妙妙亲热地挽着苏母的手臂走了下来。
“妈，齐老最喜欢古朴的物件了，我们今天好好逛逛，一定能为下周的鉴赏会挑到合他心意的礼物。”
林妙妙的声音甜美又贴心。
苏母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刚要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那家破旧的店铺。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个德高望重，连她和苏父都要恭敬对待的齐老，正对着那个她眼中的乡下野丫头苏晚和颜悦色。
而齐老身边，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陆恒，正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林妙妙顺着苏母的视线望过去，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凝固。
苏晚？
她怎么会和齐老在一起？
齐老看她的眼神，为什么充满了欣赏？
林妙妙攥紧了拳头，精心修饰过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的嫩肉里，带来一阵刺痛。
她绝对，绝对不能让苏晚在鉴赏会上出任何风头！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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