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先于视觉回归,嘈杂声浪混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劈头盖脸地砸来。秦莫白猛地睁开眼,额角抽痛,像是被硬塞进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胀得发慌。
入目是粗糙的石砌拱顶,高且深,悬挂着燃烧火炬,将晃动的阴影投在冰冷墙壁上。空气里弥漫着兽脂燃烧的呛人烟味、汗臭,还有一种……属于野兽的、若有若无的腥膻气。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条阴暗巷道的入口处,身下是硌人的石板路,冰冷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皮肤。
不是A大图书馆那明亮安静、充斥着书本油墨香的后廊库房。他刚才还在那里,整理着那堆刚出土的、泥垢斑驳的洛兰帝国楔形文字泥板拓片,为那点兼职费熬得头昏眼花。
兼职…历史社科…穿越?
荒谬的念头刚冒头,一段汹涌的记忆碎片便如同决堤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认知。
伊格纳茨·冯·卡佩。二十二岁。洛兰帝国狮心王麾下财政大臣次子。金狮血脉。在王都埃尔沃德,这个名字连同它的主人,正以最不堪的方式,臭名昭著。阴险、狡诈、谄媚、徒有虚表的草包、试图玷污高洁的圣骑士长(未遂)……记忆里闪过无数张愤怒或鄙夷的脸,最后定格在几个贵族青年围拢踢打的画面上,原身似乎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像垃圾一样扔到了这里。
而他,秦莫白,A大历史系大二学生,好死不死,穿成了这个自己看书时骂了不下八百遍的极品人渣反派!
身体残留的疼痛和眩晕感真实得可怕。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额角,却发现手臂沉滞异常,视野边缘掠过一抹极其晃眼的金色——那是一缕垂落肩头的长发,灿金如熔化的阳光,柔顺得不像话。
还有……屁股后面?某种极度陌生的、连接着神经末梢的活物感让他浑身一僵。
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一条毛发蓬松、色泽同样璀璨夺目的金色尾巴,正无精打采地拖在冰冷的石地上。尾巴尖梢还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卷了一下。
秦莫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猫?!还是金猫?!他最讨厌的就是猫科兽人!尤其是原著里这个伊格纳茨!仗着血脉高贵和一副好皮囊,尽干些没脑子的蠢事,舔狗不得好死,最后被男主兰斯洛特钉在审判柱上烧成了灰!
他居然成了伊格纳茨?!本体还是只金灿灿的、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的猫?!
“呸!卡佩家的垃圾!”一口唾沫险些啐在他的靴尖。
巷外主街上人声鼎沸,骂声清晰地传来:“还有脸待在这?滚出埃尔沃德!”
“离圣骑士长远点!你这坨发臭的污秽!”
“陛下就该剥夺他的血脉,扔进罪囚矿坑!”
叫骂声恶毒而密集,夹杂着孩童模仿大人的嬉笑嘲弄。他甚至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浪汉捂着鼻子,故意绕开他所在的位置,嘴里嘟囔着:“晦气!”
真·举世皆敌·连流浪汉都嫌弃。
秦莫白,不,现在是伊格纳茨了,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负面评价和中世纪城市芬芳(马粪、垃圾、未经处理的污水)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历史系学生的理性在绝境中勉强冒头。
原著剧情……现在进行到哪里了?记忆混乱,似乎是试图给兰斯洛特下药却被反杀、当众出丑之后?离被烧死还有一段时间,但绝对已经进入死亡倒计时。
兰斯洛特·凛冬,男主,圣骑士长,银龙血脉,冷酷强大,原则性极强,对一切邪恶(尤其是试图玷污他的邪恶)零容忍。
必须跑!立刻!马上!远离埃尔沃德,远离主线剧情,远离兰斯洛特!找个偏远乡下,隐姓埋名,用他现代人的知识种种土豆搞点小发明,说不定还能当个富家翁安稳度日!谁要掺和这见鬼的权谋与勇者斗恶龙剧本!
求生的本能压下了一切纷杂思绪。他忍着全身的酸痛,尝试调动那陌生的兽人力量。听觉、嗅觉瞬间变得异常敏锐,周围的世界以另一种方式涌入脑海。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尽量缩在阴影里,那条不安分的金色大尾巴本能地紧紧缠在腰间,试图减少存在感。
先离开这条街,找个地方换掉身上这身显眼华丽的(虽然现在又脏又破)丝绒外套……
他低着头,凭借兽人出色的感知和记忆中零碎的地图,快速规划着潜逃路线,朝着人流相对稀疏的侧巷移动。脚步虚浮,但意志坚定。
就差几步,就能拐进那条据说能通往旧城区下水道入口的窄巷——
一只覆盖着银蓝色金属臂甲的手,毫无预兆地、冰冷地,从他身后伸来,精准无比地、扼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
“!”
一股绝非人类力量的、绝对压制性的力道瞬间贯穿全身!像是被瞬间切断了所有行动信号,四肢百骸猛地一软,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酥麻瘫软感爆炸开来,让他几乎当场跪倒在地。
不——是——吧——?!
四个大字带着霹雳特效砸进脑海,炸得他魂飞魄散。
冰冷、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呼吸间的微凉气息拂过那敏感得正在疯狂颤抖的猫科耳尖。
“想逃?”
伊格纳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又在下一秒疯狂沸腾逆冲!每一根金色的毛发(包括头发和尾巴)都在这一声之下根根倒竖!他像只被闪电劈中的、炸了毛的金色蒲公英,僵在原地,连瞳孔都缩成了两条细直的竖线!
兰斯洛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城郊骑士团驻地或者王宫述职吗?!这剧情不对!原著里这家伙根本没这个闲心亲自来堵一个失败羞辱过的蠢货反派!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海啸般涌上心头,内心弹幕以光速疯狂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完了完了完了!被抓包了!当场抓获!要不要这么敬业啊大哥?!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炮灰啊!您老高抬贵手当没看见行不行?!我现在认错忏悔立刻滚出大陆版图还来得及吗?!我不想被烧成灰啊——!!!
就在他内心疯狂咆哮,几乎要被恐惧和绝望淹没时,那只冰冷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将他拎得更近。
然后,他感觉到那个男人……低下头,形状优美的、缺乏血色的唇,近乎贴上了他因为恐惧而不断轻颤、发热的猫耳尖。
那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玩味?
“既然换了内核,”他的气息拂过耳廓最敏感的绒毛,激起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战栗,“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
炸开的金色绒毛僵在半空。伊格纳茨脑子里那台疯狂吐槽的弹幕机,像是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哐当”一声,死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无序的雪花噪音,和他自己那失控般狂野的心跳声,咚咚咚咚,震耳欲聋。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