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离开的

随影站在一旁观察着朦胧祈的反应，以防有不好控制的局面，他心里明白，朦胧祈远远不是像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温和。

火舌舔舐着木梁，噼啪声里，醉倾阁的雕梁画栋正化为焦黑残影。

火舌从刚开始的地板窜上窗台，房梁，以至于整个楼阁。

水泼灭火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木头房子燃烧的速度，刚刚浇灭的地方，不久就会再次燃烧起来。

朦胧祈怔愣的看着面前的火海，脑中闪过他精心设计和细致入微的布置醉倾阁的画面，那是他耗费心血勾勒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红焰漫天。

随影拉着朦胧祈往后退了几步，火星子都快溅到他的发丝和衣衫，他就和一个木偶一般不知道动作。

“主子，墨大人他们还在。”

随影在朦胧祈的耳旁小心提醒，终于将朦胧祈拉回现实。

朦胧祈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收回怔愣的神情，又覆上惯常的温和笑意，转身对众人拱手。

“今日突发意外，待新阁建成，必邀各位重游。此刻火势凶险，还请各位先行离去。”

朦胧祈身后的漫天大火给他镀上一层红光，大火带起的热风吹动着他的发丝，红光映着他含笑的眉眼，腰间流苏在热风里乱舞，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翻涌的波澜。

令人意外的是，朦胧祈没有追究黄珊珊，只是和她的婢女说她今天落水了，回去了要好生休息，切莫感了风寒。

黄珊珊看着朦胧祈和她的婢女交涉，回想起今天的一切，明明是高高兴兴来看墨曲。

先是拉了杨公子入水，而后又不小心把二皇子话里话外都十分宝贝的楼阁烧了。

她觉得她现在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有一种无形的屏障把她和所有人分离开来。

“小姐，你想什么呢？”

她的婢女翠珠轻轻把她头上的灰扫下去，又看了看她周身，确定她身上没有什么污渍和伤口才放下心。

“怎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想这样的！”

黄珊珊疯了一般的尖叫，四处乱撞，最后抱头蹲在一棵树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小姐？快来人！”

婢女翠珠的喊声让众人看向他们那边，朦胧祈派了几个侍卫把她架到马车上。

“多谢二皇子，姑娘些许是受惊了，烦请二皇子多担待。”

翠珠有点战战兢兢的，开始每个公子小姐带着侍女和侍卫都会被安排在外门。

只有现在才把他们放进来，接每个主子回去。

她刚刚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发现她主子今天干的事情也是可以杀头了。

皇室脾气可没有那么好，那火烧掉的不是一个寻常的楼阁。

二皇子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只是让车夫送他们回家。

宾客散尽，朦胧祈看着面前还是火势不减的大火，只能叹息一声。

“随影，你去拿把椅子，在让人沏茶上来。”

“是。”

随影知道他要看着这场大火把他满意的庞大作品烧的一点不剩。

随影看着自家主子静坐火前，目光追随着吞噬楼阁的烈焰，周身弥漫着难掩的无力。

那是他倾注心血的作品，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连一丝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朦胧祈心里升起了很久之前就不复存在的无力感，真是，让人难受。

直至暮色四合，大火才渐渐熄灭，等到降温了一点，朦胧祈命人进去里面探查还有什么东西还是完好的。

许多字画，绫罗绸缎都在这场大火中烧成焦灰，只剩一些瓷器勉强还能维持原状。

但是他看着这些在焦灰中挖出来的名贵瓷器，上面都是黑灰色的痕迹，还有水和那些黑灰混在一起的“黑色泥巴”。

“啧，都烧成这样了。”

他不抱希望任何东西还能从那场大火中完好的出来，现在却还有几个他喜欢的瓷器，心情更差不知道为什么更差。

真是奇怪

“找专人把它弄干净，能用的放到前厅去，没用的直接扔了。”

他起身把茶杯放在一旁随影的手上，转身就离开了这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周围的草木都熏的蔫蔫的。

正常来说晚膳应该是在玉河轩吃，但整个玉河轩都弥漫着一股烧焦和悲伤的气息。

二皇子府中，朦胧祈面前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菜，他端着碗筷，嘴巴里面却味同嚼蜡。

对于这些东西他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坐下来陪我吃一点吧，坐在我旁边。”

正常来说主子和仆从是不可以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吃饭的。

这么多年两个人也都习惯了，就差睡一张床上了，朦胧祈是这么认为的。

随影把佩剑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在旁边的水盆净了手，而后给朦胧祈碗里夹了一些平常他喜欢吃的菜。

才坐在他的旁边开始慢吞吞的吃饭，时不时再挑些肉放进他的碗里。

朦胧祈进食的速度很缓慢，直到后面嘴巴没有动作。

“主子，是不想吃了吗？还是吃饱了？”

朦胧把碗筷放下直勾勾的盯着他，也没有回应。

随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眸里面那翻滚的情绪都快溢出来。

“那就先不吃了，今天吃的早，晚点饿了再开小灶就好了，没关系的。”

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他已经尽可能的让朦胧多吃点东西，一点也好。

省的半夜因为胃里没东西而睡不着觉…

小的时候贵为皇子，却不是第一个，但也不妨碍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心。

他的母亲早逝，皇上也不管他，只是叮嘱下人要好好照顾，他身边照顾的一些老人都是从他母亲家里带过来的。

可谓是尽心尽力，却也没有办法处处打理好，一次和皇上一起围猎，被别人哄骗吃下下了药的饭，差点一命呜呼。

现如今也就只有胃出了点问题，其他身体机能都是没问题的。

“随影，你走吧，你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我会给你足够多的钱财，足够让你衣食无忧的活过下半生。”

久久没有回应他的人，这个时候却冷不丁的说出这种让他不可置信的话。

“不要。”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心里委屈的情绪爆发，也顾不上礼仪。

本来在收拾碗筷的手，却又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在嘴巴里面嚼。

“正常的仆从都是想要恢复自由身，拥有一大笔钱财，可以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生，你怎么就不想要呢？”

“不要就是不要，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离开过你，你为什么赶我走？”

他放下筷子，身体转向他，大有一种他说不出缘由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有逼问他的意思。

朦胧祈细细思考了一番，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改变。

“你知道的，如果和我一起的话，最后可能。”

“我不在乎，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的，还会经常问我会不会离开你，这么多年，我只有你了。”

他话越到后面越粘糊，往他身旁靠去，竟是直接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这是随影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看着在他怀里哭的人，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是说了让他离开的话，他这么伤心吗。

他用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声音也不自觉放柔。

“好，好啦，不哭了，不赶你就是了。”

“真？真的？”

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闷闷的，一下又一下撞在他的心上。

“真的，但是你选的就没有退路了。”

他一直低头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一点迟疑，但以失败告终。

“好，主子不赶我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