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兰室,孟瑶坐在椅子上看着家规。
魏无羡“聂兄,你家这个孟瑶是怎么回事儿?”
聂怀桑“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就想问孟瑶哥了,可我根本开不了那个口。”
江澄“这应该是有限制的,我们没有办法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话音未落,几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契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江澄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
江澄“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魏无羡扭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的侧脸,极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无比,平视前方,他有心开口搭话,蓝启仁却在这时走进了兰室。
蓝启仁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滚了一地,他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
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
魏无羡“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
蓝启仁“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虽说这句话安在这间兰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魏无羡有种直觉,这是在对他警告。
蓝启仁“魏婴。”
魏无羡“在。”
蓝启仁“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不是。”
蓝启仁“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魏无羡“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魏无羡“屠夫。”
蓝启仁“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魏无羡“金星雪浪。”
蓝启仁“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魏无羡“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他这厢对答如流,在座其他子弟却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蓝启仁“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开始坐立不安,蓝启仁却呵斥道。
蓝启仁“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
众人连忙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只盼他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
蓝忘机“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
蓝忘机“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众人长吁一口气,心内谢天谢地,还好这老头点了蓝忘机,不然轮到他们,难免漏一两个或者顺序有误。
蓝启仁“一字不差。”
蓝启仁“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魏无羡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蓝忘机的侧脸,心想。
魏无羡“原来这老头早就听过我的名字了,叫他的好学生一起来听学,是要我好看来着。”
魏无羡“我有疑。”
蓝启仁“讲。”
魏无羡“虽说是以‘度化’为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这执念是得一件新衣裳倒也好说,但若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忘机“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暴殄天物。”
魏无羡“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蓝启仁“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你且说来。”
魏无羡“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凶尸相斗……”
蓝忘机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然而眉宇微皱,神色甚是冷淡。
蓝启仁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蓝启仁“不知天高地厚!”
兰室内众人被这一声暴喝吓得一悚,蓝启仁霍然起身。
蓝启仁“伏魔降妖、灭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塞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塞,岂非下策……”
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魏无羡一闪错身躲开,面不改色,口里继续胡说八道。
魏无羡“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于丹府,可以劈山填海,为人所用。怨气也可以,为何不能为人所用?”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
蓝启仁“那我再问你!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尚未想到!”
蓝启仁大怒。
蓝启仁“你若是想到了,修真界就留你不得了,家规百遍。”
孟瑶思考着魏无羡的话。
孟瑶“修仙之人将灵气汇聚用以修炼,可死后,却会化为凶尸,莫不是灵气和怨气本是相辅相成的,怨气也可以用于修炼,或者将怨气转化为灵气进行修炼也未尝不可,魏公子倒是胆子大,想法也多。”
幺幺“没错的,宿主,你也太聪明了吧,其实这位魏公子说的也不错,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就是你想的那样,灵气和怨气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怨气也是可以用于修炼的,像水可以化成冰,冰可以化成水,一个道理。”
众人三观炸裂中。
孟瑶“幺幺,如今修为最高不过停留在金丹期是因为灵气和怨气不平衡?”
幺幺“宿主,你真的不愧是以后史书单开一本的男人,那位魏公子便是日后单开鬼道的夷陵老祖,后世尊称为五帝之一冥帝,道侣是灵帝。”
孟瑶“五帝?有谁啊?”
众人也非常好奇,竖着耳朵听。
幺幺“宿主,五帝分别有五个人,玄帝温若寒,仙帝蓝曦臣,灵帝蓝忘机,冥帝魏无羡,苍帝江澄,此外,凌驾五帝之上有一个人尊称元尊,他们之下还有七人被称为七君,而后世称这些人为一尊五帝七君。”
蓝启仁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毕竟五帝就有两帝是他家的。
孟瑶“先不说七君,就说可以凌驾那五个人之上的人,他也太厉害了吧。”
幺幺“那是当然啦,宿主,夷陵老祖的尊号以及他们日后对元尊大人所做的事,也将玄正年间的仙门百家定在了耻辱柱上,老祖被他们逼死时,不过二十有余,他们将老祖逼死后还依然使用着他发明的东西。”
魏无羡“二十,我竟然只活到了二十多岁。”
蓝忘机“为什么听到系统说的话会这么难过?”
江厌离“羡羡。”
江澄“是谁?敢动他们江家的人。”
孟瑶“魏公子既然开创了鬼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他出事了?”
幺幺“我那时候跟你说过,一晁毁温氏,你以为是假的吗?先是火烧云深不知处,后是血洗莲花坞,云深不知处,至少大部分人都活着,而莲花坞除了被虞夫人送出去的老祖和江澄,也只有探亲未归的江厌离活着,而江澄为了掩护老祖被化丹手温逐流化去了金丹,而老祖求着温情自己的金丹抛给了江澄。”
孟瑶“你说什么?”
江澄眼眶通红瞪着魏无羡,魏无羡本来有些心虚的,但是在听到江澄是为了他才被化去金丹时,又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江厌离也是眼眶通红。
幺幺“这是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的案例,哪怕后世再无人能复制。毕竟,为了让金丹完好无损,献丹之人不能用任何麻药,必须清醒着,一寸寸感受自己的灵力从充盈到枯竭,从奔腾到死寂,那等剜心剔骨之痛,能熬下来的,寥寥无几。据史书记载,老祖那场刨丹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丹成离体时,灵力尽失,形同废人。可偏又撞上了温晁,被打得半死,扔进了乱葬岗。没人知道他在乱葬岗经历了什么,老祖从乱葬岗中爬出来时,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他说是被仙门把他逼死,可实际上是他自己求死,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被万鬼噬身而亡。”
兰室之内,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修仙之人均深知金丹对于修行者而言,乃是重中之重,是修行之路的核心与根基,关乎着未来的成就与生死安危。
然而此刻,一个惊世骇俗的真相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竟会有人为了兄弟甘愿被化去金丹,而兄弟亦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金丹刨给对方。
江厌离只感觉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望向魏无羡与江澄的眼神里,早已凝满了泪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无声地滚动着,那是心疼、震惊与无奈交织的泪水。
作为师姐和姐姐,看着两个弟弟遭受如此残酷的命运,她的心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江澄则死死咬着牙,紧抿的嘴唇几乎泛白,胸腔里的怒火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然而,在这怒火之下,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