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易文君·逐风之絮
北离边境,一处清幽的山谷别院。这里并非皇家苑囿,也非江湖门派,只是洛青阳精心为她寻得的一处僻静居所,远离天启城的繁华与纷扰,也远离一切能勾起过往回忆的人与事。
易文君倚在竹廊下,望着谷中潺潺溪流与纷飞的落花。她依旧很美,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只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了几许难以察觉的倦怠与空茫。一身素雅的衣裙,衬得她身姿如柳,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光幕之事,早已传遍天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然而,她的反应却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侍女小心翼翼地提及外界对叶冰裳(易蕙宁)身世的唏嘘与对叶家的唾骂时,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提它作甚。”语气淡得像在谈论与己无关的天气。
【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只是那波澜被更深的东西压制着、扭曲着:】
『冰裳…竟是叔叔的女儿?我的…堂妹?』——一丝极淡的惊讶,旋即被“麻烦”二字覆盖。这层关系太过复杂,牵扯太多旧怨,她不愿深想。
『叶家竟如此歹毒…父亲他…』——些许对叶家的厌恶,但对父亲易卜,那点怨气很快被“父亲也是为我好”、“宗门为重”的想法冲散。她早已习惯了父亲为她安排好一切,也习惯了接受这种安排带来的好处,至于代价…总有人承担,不是吗?以前是叔叔一家,后来是…
『她替我受了那么多苦…』——一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歉疚刚冒头,立刻被更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压下。『可我当初入王府也是身不由己!我后来也过得不好!我失去的难道不多吗?凭什么要我愧疚?』
『萧凛因夕雾而死…』——想到萧凛,她心中有一丝怅然与惋惜,那个温润如玉、曾对她流露出好感的皇子。但也仅此而已。他的死,是叶夕雾的错,与她何干?
『羽儿…琏儿…』——想到两个儿子,心中更是烦乱。萧羽性格偏激,落得那般下场,她心痛却更觉无力,只想逃避。萧琏…那孩子更像叶冰裳,沉静懂事,反而让她不知如何面对。不如不见。
『鼎之…』——最深沉的痛楚与逃避,属于叶鼎之。那个为她疯魔、为她而死的男人。他的爱太过炽烈,太过沉重,让她感到窒息,也背负了太多的指责与愧疚。她不愿想,不敢想,只能将那段记忆深深埋藏,用“追求自由”来粉饰所有的逃离与不负责任。
她的一生,似乎总是在“身不由己”与“追寻自由”之间剧烈摇摆,却从未真正直面过自己 choices(选择)带来的后果。她被父亲当作联姻工具送入王府,觉得是束缚,便不顾一切与叶鼎之私奔,追求所谓的爱情与自由;当爱情在现实贫瘠与天外天阴谋中褪色,她又受不了苦楚,以“思念儿子”为借口回归宫廷,享受锦衣玉食;当过往的阴影与责任再次逼近,她便与洛青阳飘然远去,美其名曰“放下一切,追寻本心”。
她就像一枚逐风的柳絮,看似自由随风,实则无根无依,永远飘荡在自我感动与逃避现实的夹缝之中。她只愿意接受命运馈赠的“好”,却拒绝承担任何随之而来的“重”。
光幕将她不愿直视的、血淋淋的因果摊开在天下人面前,她无法反驳,便只能选择更彻底的漠视与逃离。她将自己包裹在洛青阳为她营造的这片宁静虚假的避风港里,拒绝一切外界的讯息与探访,仿佛只要不听不看,那些过往的债与泪,就与她再无干系。
“文君,风大了,回屋吧。”洛青阳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包容与守护。
易文君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柔弱而依赖的笑容,将手放入他掌心:“好。”
她依偎着师兄,走向温暖的室内,将谷外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彻底关在门外。也将那个被她父亲间接所害、替她承受了所有苦难的堂妹,那个为她儿子付出一切却长眠冰棺的女子,彻底地…遗忘在了刻意营造的岁月静好之后。
风吹落花,絮飘零。
无根无系,了无痕。
(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