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脊积雪滑落，砸在石阶上碎成粉末。沈知意立于檐下，指尖轻抚耳垂青玉坠，那粒玉石温润依旧，却似有微弱脉动与她心跳应和。她闭目凝神，识海如深潭，新成的灵识刃缓缓游走，将方才谢危楼言语激起的波澜一一斩断。
她不为他所言动，也不因前世因果乱步。救人是她之选，非谁命定。心头三字浮现：【救一人】。暖流自心而生，经脉微震，法力再度稳固一重。她睁眼时，目光已清明如初。
袖中名单静静躺着，“谢危楼”三字凝墨如血痕。昨夜密信残页尚存一角，其上“戌时三刻”四字清晰可辨，正是对方部署行动之时。她冷笑一声，指尖划过那行字迹——你说我扰命链？那便扰得彻底些。
冷宫门轴忽响。
不是轻叩，而是被一股蛮力猛然推开，木框震出细尘。一道佝偻身影拄杖而入，脚步沉重却不迟疑。老者须发皆白，面皮皱如枯树皮，双目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他直行至堂前，单膝跪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卫老，叩见娘娘。”
他双手高举，掌心托着一枚金纹铜符，虎头衔环，铭刻兵令篆文——竟是调兵虎符。
沈知意未动，只眸光微敛。此人她未曾见过，但名字却从卫无咎口中听过数次。先帝旧将，性烈如火，其子重伤昏迷半月，药石无灵，宫中皆道难活。如今他携虎符亲至冷宫，绝非寻常拜谒。
“你从何处得此物？”她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卫老仰头，喉结滚动：“老臣曾为先帝掌北营禁军，退隐前藏了一枚副符。本不敢轻用，唯恐污了军令清名。可今晨太医署传来消息，吾儿竟醒了……睁开眼第一句便是‘谢恩人’。老臣追问是谁施救，太医只说，是娘娘昨夜亲至药庐，以指风点其三十六处昏穴，又渡一口气入膻中。”
他说至此，声音发颤：“那气息极淡，却含生机，非寻常手段。老臣不信鬼神，但那一瞬，我知道——您不是凡人。”
沈知意眉梢微动。
她确曾在昨夜路过药庐，见一名将士气息将绝，顺手拂去瘀滞之气。那时心劫隐隐作痛，她并未多留，也未报姓名。没想到竟被认出。
“所以你来报恩？”她缓步走近，伸手欲接虎符。
“请娘娘收下！”卫老将符捧得更高，“老臣愿率三营精锐，听您号令！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沈知意指尖触及铜符刹那，灵识如丝探入。
瞬间，一丝阴寒掠过识海——那是命格印记，黑线缠绕符心，如毒藤盘根。她认得这手法，与谢危楼控制禁军将领的方式如出一辙。此符若用，每一道军令都会传回他的耳中，甚至可能反噬持令之人。
她不动声色，耳垂青玉坠忽泛微光。一道清流自玉中溢出，顺指尖流入虎符。金玉相触，发出极轻一鸣，似钟磬余音。那黑线剧烈扭曲，随即崩解，化作虚烟散去。
卫老浑身一震，猛地低头看向虎符：“这……印记没了？”
“它原本就不该存在。”沈知意收回手，将虎符轻轻放在案上，“你儿子能醒，是他命不该绝。我出手，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今你把这东西送来，是要我拿它造反？”
“老臣不敢求您领兵夺权！”卫老急道，“但娘娘既看得破命印，必有能力护国除奸！谢大人近月调动禁军频繁，北狄使节暗中往来教坊司，这些事，营中已有议论。老臣虽退，仍有旧部可信。若您需要一支不惊动朝堂的兵力，老臣愿亲自带人，听您调度！”
沈知意静默片刻。
她不需要大军压境，也不打算正面开战。她要的，是一次精准反制——用谢危楼自己的计策，反过来围猎他的布局。
“戌时三刻。”她忽然开口。
卫老一怔：“什么？”
“你带来的消息里，有没有提到这个时间？”
“有。”卫老点头，“今早巡查西巷的校尉回报，谢府暗卫曾向教坊司递过一封密函，约定戌时三刻有人出城，需‘清理痕迹’。”
沈知意唇角微扬。
果然是这个时候。他们以为那场火会烧尽一切，包括楚昭宁手中的证据。可她偏不让它烧起来。
“我不调全军。”她说，“只要三队人，轻甲佩短刃，不得喧哗，不得亮火把。戌时三刻前抵达教坊司外巷，埋伏于南北夹道。若见黑衣人出入，只围不攻，擒住为首者即可。若有火起，立刻扑灭，不得伤及旁人。”
卫老皱眉：“为何不直接冲进去？”
“因为猎物只有闻到血腥才肯现身。”她淡淡道，“他们想烧的是证据，不是人。若我们早早封锁，他们只会退缩。可若让他们以为一切照旧，才会亲自前来收尾。”
卫老瞳孔微缩，终于明白她的意图。这不是防守，是设局。
“娘娘如何确定他们会来？”他仍有些犹豫。
沈知意从袖中抽出半张纸，轻轻晃了晃。墨迹斑驳，唯有首行三字清晰可见——“谢危楼”。
“这是他们自己写的名单。”她声音平静，“既然敢写，就该想到会被看见。既然写了时间，就该料到有人会等在那一刻。”
卫老盯着那张纸，良久，重重叩首：“老臣明白了。”
他起身欲走，却被她叫住。
“等等。”
她走到案前，拿起虎符，再次凝视片刻，然后递还给他。
“符你拿着。我不出面，也不留名。所有命令，由你以旧部统帅身份下达。若有人问起缘由，就说你梦见先帝托梦，警示宫中有叛。”
卫老接过虎符，双手颤抖：“老臣……遵命。”
门开复闭，风雪卷入又止。沈知意立于灯下，窗外天色渐沉，暮云低垂。她将残名单折好，收入贴身小囊，指尖无意擦过耳垂，青玉坠微温，仿佛仍在回应刚才那一击命印的震动。
她坐于灯前，未唤宫人，未点新烛。油尽前的最后一缕光映在脸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尊不动的佛像。
远处更鼓响起，一响。
她抬起右手，五指缓缓收拢，如同握住了无形的缰绳。
灯焰跳了一下，熄了。
笨蛋作者求金币
笨蛋作者求花花
笨蛋作者求收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