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围墙修得比寻常人家高出半截，慕惊踮着脚尖，视线也只能堪堪越过墙头，瞥见邻居家那几棵老桂花树郁郁葱葱的树冠，枝桠间还藏着几声清脆的鸟鸣。她正仰着头看得入神，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廊下靠着一把老旧的高脚椅，顿时恍然大悟——那些半大的孩子们，定是踩着这椅子去抓虫子的。

“那个虫子在哪里？”安娜轻柔地将思萌抱起，用手帕擦了擦她鼻尖沾着的薄汗。

“在、在那里！”思萌小小的脑袋在安娜怀里转了几圈，细瘦的手指终于锁定了目标，兴奋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看那片叶子，就在那片叶子下面！”

“抱我！快抱我！”慕惊立刻揪着身边女佣的棉布裙下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女佣不敢怠慢，立刻依言将她稳稳抱起。一旁的罗朝也不甘示弱，对着自家佣人抬了抬下巴，佣人便也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思一夏看着被高高举起的两人，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正想对剩下的那个女佣开口，就见安娜已经轻巧地伸出手，指尖一捻，便将那只色彩艳丽的虫子捉了下来，随即笑着把思萌放回了地上。

安娜因为要放孩子，此刻正半蹲在地上。慕惊见状，立刻拍了拍抱着自己的女佣手背，又用下巴示意她将自己放下。罗朝也从女佣怀里滑下来，小短腿“噔噔噔”地就往安娜跟前凑，好奇地探头探脑。

思一夏却避开了最后那个女佣伸过来的手，仰起小脸，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姐姐，不用了。”

那女佣愣了一下，笑着收回手。

安娜将手里捏着的虫子展示给几个孩子看。那虫子模样实在奇特：它头部有根醒目的红色长角，布满白点。身体色彩丰富，翅膀以绿为主，缀着黄、白圆点与条纹，还带着细密网状纹路，整体外观艳丽，很是独特。

“好丑。”慕惊皱起小鼻子，下意识地往女佣身后躲了躲，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思萌也跟着默默点头，虽然它是她家邻居，但她此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出违心话。

“它的奶在哪里？”慕惊忽然仰起头，眨巴着大眼睛问。

见除了思一夏，另外两个孩子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思萌咬了咬下唇，留下一句“你们等等我！”，便像只灵活的小松鼠，“噔噔噔”地飞奔下了一楼。没过一会儿，她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跑了回来，那是昨天买苹果时店家给的，她小心翼翼地用袋子包住手，然后伸手捏住了虫子那根红色的长角，轻轻一掐。

不过几秒钟，被掐断的角顶端便缓缓冒出了几滴白色的液体。

“这就是你们说的奶？”慕惊凑过去看了一眼，小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思萌和思一夏齐齐点头。昨天下午，几个大孩子带着她们在村里最大的龙眼树上抓了好多这种虫子，每个人的玻璃罐里至少都分到了一只。就连向来最怕虫子的思萌，也在周围孩子们的起哄声中，闭着眼睛忍着害怕，吸了一小口那所谓的“奶”。

“你们要尝尝吗？”思一夏兴奋地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小星星。

罗朝和慕惊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虫子那张怪模怪样的脸，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敢下那个口，不约而同地使劲摇了摇头。

“那你们真是太没口福了！”思一夏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从安娜手里接过那只虫子，低着头，对着溢出的白色汁液轻轻吸了吸，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这一幕落在罗朝和慕惊眼里，只觉得一阵恶寒。

　　眼前这女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长得白白嫩嫩，胖嘟嘟的，怎么看都像个精致的小洋娃娃，可她竟然对着那么丑的虫子下嘴……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你们要尝尝我家的柠檬水吗？”思萌见状，赶紧开口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家院子前面种了一棵柠檬树，果子熟了，大家可以自己去摘。”

柠檬树？还能自己摘？

罗朝和慕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其实他们刚才跟着大人进来时，就注意到了院门口那棵模样奇特的柠檬树。那树实在太特别了：短短的树干几乎完全埋在了土里，只冒出无数细密的枝干铺在地面上，远看就像一丛长势旺盛的灌木丛，枝桠间却挂满了黄澄澄、绿油油的柠檬果，煞是好看。

“我想去摘！”慕惊立刻举起小手，生怕慢了一步就没她的份。

“我也是！”罗朝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那棵柠檬树上布满了细细小小的尖刺，安娜有些担心小姐细嫩的皮肤被扎到，但看着她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样子，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她想了想，便向思萌借了一件她平时穿的蓝色棉布长外套，仔细地给慕惊穿上，又把袖口和领口都扎紧。

至于罗朝，照顾他的佣人有样学样，也向思萌借了一件稍大些的旧外套给罗朝穿上。

慕惊的目光在柠檬树上扫了一圈，最终锁定了树丛深处两颗紧紧挨在一起的柠檬。那两颗果子黄澄澄的，表皮光滑发亮，一看就熟透了，是她自认为树上最完美的一对。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伸出小手捏住树枝上一处没有尖刺的光滑地方，轻轻分开挡在面前的枝叶，然后努力伸长胳膊，去够那两颗让她心心念念的柠檬。

“抓到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欢呼，慕惊手上猛地一用力，那两颗连在一起的柠檬便被她摘了下来，带着几片翠绿的叶子，乖乖地躺在了她的手心里。

“我也抓到了！”几乎是同时，罗朝也从柠檬丛里钻了出来，脸被柠檬树的刺刺的有些疼，却笑得格外灿烂，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两颗柠檬，向大家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还有我！”思一夏也不甘落后，举着一颗中等大小的柠檬，笑得眉眼弯弯。

思萌见他们都看着自己，没有再摘柠檬的动作，有些诧异。

　　她本以为这些城里来的孩子会像在集市上挑糖果一样，每个都想摘个五六个才肯罢手，毕竟这棵柠檬树上的果子多得很，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压得枝头都弯了腰。她定了定神，随手在最外围挑了一颗颜色较黄的柠檬，准备等下给他们做柠檬水时当“示范教具”。

“你们不摘了？”思萌晃了晃手里的柠檬，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三人，有些疑惑地问。

慕惊摇了摇头，小脸上露出一丝羞怯的红晕：“不摘了，两颗柠檬已经够我做一杯柠檬水尝鲜了，剩下一颗还能留着。”

其实她心里是觉得，在别人家做客，这样连吃带拿的总归不太好意思。

　　摘够自己当下要吃的量就刚刚好，要是摘多了拿回家没人吃，反而浪费了主人家的一片心意。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颗柠檬现在就用来做柠檬水试试手，要是做得好喝，剩下那颗就自己给母亲和奶奶尝尝她亲手做的柠檬水；要是做得不好，就把这颗新鲜的柠檬带回去，让家里的阿姨给奶奶和妈妈做美味的柠檬水。

“我也是，一颗给自己，另一颗带回去给妈妈和奶奶做柠檬水喝。”罗朝生怕思萌误会他们浪费，赶紧跟着解释道，小大人似的模样惹得安娜忍不住笑了。

思一夏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着手里孤零零的一颗柠檬，心里默默想：完了，我好像成全场最不孝的那一个了？

“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思萌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有些感动地说，“那棵柠檬树就是在我家院子里随便长的，果子又不卖钱，你们喜欢就多摘几个，没关系的。”

虽然柠檬不值什么钱，但被人这样尊重和惦记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思一夏犹豫了一下，小声地问：“那……那我可以再摘一个吗？我也想带回去给妈妈和奶奶。”

思一夏的父母在她一岁时就离婚了，爸爸说她是个“赔钱的小丫头片子”，不肯要她，是妈妈独自把她拉扯大的。她现在跟着妈妈和外婆一起生活，早就习惯了管外婆叫“奶奶”，也改随了母姓。

“当然可以呀！”思萌立刻笑着点头，还热情地指了指树的另一边，“那边还有好多又大又黄的，你去挑个最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