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日快乐

「我曾拥有过一颗星星。

它只闪烁了一瞬， 却照亮了我之后所有的黑夜. 」

那是在一切尚未变得如此复杂之前。在我还未用悲伤和死亡去叩击他的世界之前。那时，“弟弟”的游戏还带着一丝真实的、轻快的暖意。

我十三岁的生日，一个平常的上学日。课间，教室里依旧喧闹。他从前排转过身来，胳膊搭在我的桌沿，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极其纯粹的、毫无负担的笑容。

过了好几节课，他都没有和我说话，悲伤充斥着我的身体。

“林夏，”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清亮，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我祝你生日快乐！”

他就这样说了出来。自然，坦荡，甚至带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的朝气。那句祝福里，有我的名字，有“我”，有“你”。要素齐全，结构完整。

在那一刻，他不是那个用逻辑解构一切的冰冷月球。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快乐的、在祝同学生日快乐的少年。

我愣住了。随即，一种巨大的、几乎让我承受不住的狂喜像海浪一样将我淹没。

''你说什么？！''

''林夏，我祝你生日快乐！''

世界所有的声音再次褪去，只剩下他那句祝福，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的、真诚的光。

那是他给予我的，唯一一次，不包含任何复杂计算、不带有任何防御色彩、纯粹出于…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美好意愿的礼物。

我后来无数次地回想那个瞬间，用记忆反复擦拭，试图确认那不是我的幻想。直到很久以后，某次我偶然点开那时用旧手机录下的一段嘈杂视频——背景是同学跑动的身影和笑闹声，镜头晃动得厉害——在那一片混乱的音频里，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句：

“林夏，我祝你生日快乐！”

声音穿过时间的噪音，那份真挚和快乐，依旧鲜活滚烫，刺痛耳膜。

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也证明，它后来彻底消失了。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呢？ 怎么会想到那句阳光下清亮的祝福，会成为日后所有沉默和否定里，最尖锐的一根刺。

它存在过，像一个证据，证明他并非天生冷漠。他曾经也拥有那样简单给予快乐的能力。

只是后来，对我，他收起来了。

第二年的生日，冷得令人窒息。

或许是我的情感过于浓烈，让他不适。 或许是我的频繁靠近，越过了他设定的边界。 或许我这个人本身，就成了一个需要被严肃对待、需要启动高级防御机制的“麻烦”。

于是，月球收起了那短暂反射的、温暖的光，恢复了它亘古不变的、冰冷的沉默。

那个祝我生日快乐的少年，被亲手锁进了逻辑和秩序的堡垒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会对我说“在你悲伤的每一秒都有一个人在死去”的严望舒。

我宁愿从未得到过那份祝福。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地认为他生来就是一块寒冰，我所有的热情只是徒劳。

但仔细想想，却又不舍那份真挚。

可他给过。 他给过我一瞬春天的温度，然后又由我，用余生，去面对一整个漫长而冰冷的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