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短暂地陷入了沉默，只有手机游戏花哨的音效在欢快地回荡，与夏晴低落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接过沈枫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

“试试这个，很简单，就是节奏类的小游戏，跟着音乐点就行。”沈枫把手机往她这边又凑了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夏晴勉强打起精神，目光落在闪烁的屏幕上。手指跟着节奏点了点，却总是慢半拍，几个回合下来，角色很快就“死”了。她扯了扯嘴角，把手机递回去：“算了，没心情。”

沈枫看着她眼底的黯淡，默默收回了手机，游戏音效也随之戛然而止。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声音放低了些：“叔叔阿姨……他们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夏晴转过头，窗外飞速掠过的农田像一块块模糊的色块，“用这种近乎‘驱逐’的方式？家里明明有事，却把我蒙在鼓里，然后塞给我一张车票，告诉我‘出去散心’？”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沈枫，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他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沈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移，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说：“别多想，可能就是觉得你前段时间备考太辛苦，想让你放松一下。”

这话苍白得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夏晴盯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的迟疑。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她不再追问，只是重新将头靠在微凉的车窗上，闭上眼睛。

“我睡会儿。”

沈枫看着她紧闭双眼却依旧微蹙的眉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拿过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夏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她其实根本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母亲电话里那过于轻快的声音，父亲最近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他们坚持不肯让她参与处理所谓“家里小事”的坚决。种种迹象像碎片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而沈枫，这个她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无话不谈的人，显然知道些什么，却在帮她父母一起隐瞒。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直接的坏消息更让她难受。

旅程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继续。他们到达了母亲预订的民宿，一个位于海边小镇，看起来干净整洁却并无多少特色的地方。安置好对着新环境好奇张望的三花，两人之间那种无所适从的尴尬更加明显了。

晚饭是在民宿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解决的。饭菜味道普通，席间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沈枫偶尔找来的、关于小镇风景的干巴巴的话题。夏晴吃得心不在焉。

回到房间，夏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三花在陌生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探索。沈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低头刷着手机，但屏幕久久没有滑动。

“沈枫。”夏晴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他立刻抬起头。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十八年了吧。”他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夏晴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看着我在这里胡思乱想担心害怕，你觉得这合适吗？”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沈枫的表情瞬间变了，那层努力维持的轻松表象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发白，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夏晴，你别逼我……我答应过叔叔阿姨……”

“我爸妈到底怎么了！”夏晴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家里惹上了什么麻烦？无论是什么，我是他们的女儿，我有权利知道！我不是需要被保护在玻璃罩里的瓷娃娃！”

她的声音在最后微微拔高，惊动了床下的三花，小猫不安地“喵”了一声。

沈枫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内心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挣扎。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这个陌生小镇稀疏的灯火，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他深吸一口气，“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冷静一点。”

夏晴的心猛地一沉，那种不详的预感几乎攫住了她的呼吸。她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不是身体问题，也不是……一般的麻烦。”沈枫的声音干涩，“是……你爸爸的公司，出了些很严重的经济纠纷，可能……会涉及到法律程序。”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夏晴的反应，见她脸色瞬间苍白，但还强撑着坐着，才继续艰难地说道：“叔叔阿姨让你出来，是因为这几天，家里可能会……不太平静。他们不想让你直面这些。让你散心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让你暂时离开那个漩涡中心。”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法律程序”这几个字，夏晴还是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所谓的“家里小事”，竟然是这么大的事所以母亲电话里的笑意才那么勉强，所以父亲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眉头紧锁……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他们怕影响你考试，后来……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吧。”沈枫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大概，具体多严重，我也不清楚。他们对我也没有细说。”

夏晴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原来她那些关于家庭旅行的幻想，那些对考后生活的期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幼稚和可笑。她不是出来游玩的，她是被“转移”出来的。

房间里只剩下三花偶尔发出的咕噜声，和夏晴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沈枫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她，不敢上前，也不敢再出声。

过了很久，夏晴才缓缓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但没有眼泪。她看向沈枫，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抗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震惊、担忧和一丝决然的神情。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却异乎寻常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