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凌晨五点的站台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里，夏晴抱着航空箱，三花在里面不安地抓挠着箱壁。母亲正在和列车员确认行李托运的事宜，林薇表姐站在不远处接工作电话——所有人都忙碌着，只有她和沈枫静止在喧闹的人群中。

“它昨晚没睡好。”夏晴轻声说，手指透过航空箱的透气孔伸进去，安抚着焦躁的三花。其实没睡好的是她，凌晨三点还看见沈枫的窗口亮着灯，两个窗口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在夜色中无声地对望。

沈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三花猫图案——是去年手工课上夏晴的作品。“猫薄荷，”他系在航空箱上，“路上能让它安静些。”

站台的广播响起，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空气忽然变得稀薄，夏晴看见沈枫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弯腰对着航空箱轻声说：“三花，要乖。”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长的沉默，比任何一个赌气的时刻都要漫长。晨雾濡湿了他的刘海，夏晴想起初三那个雨天，他浑身湿透却把伞全部倾向她这边。如今再也没有一场雨能让他们靠得那样近了。

“我看了地图，”沈枫突然开口，“新学校在城东，每年春天的海棠开得最好。你过敏，记得戴口罩。”

她愣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新学校的具体位置，更别提什么海棠花。

“你……”

“你妈告诉我班主任的电话时，我记下了区号。”他解释得轻描淡写，耳根却泄露了心思。原来他偷偷查了她将去的每一个地方——学校、医院、甚至她家临时租住的小区。

林薇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夏晴的肩膀：“该上车了。”

母亲已经开始往车厢走去。夏晴抱紧航空箱，三花在里面“喵”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这个给你。”沈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手机，“我用剩的，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长途……太贵了。”

她接过手机，塑料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翻开通讯录，果然只有一个联系人——“沈枫”，后面跟着一颗手绘的橘子糖。

站台开始播放最后一次广播。在汽笛拉响的瞬间，沈枫突然上前一步，往她书包侧袋塞进一个信封。“上车再看。”他语速很快，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校服外套，留下很轻的触感。

车厢门在身后关闭，夏晴找到靠窗的座位，看见沈枫还站在原地。晨光终于冲破云层，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车厢下方。

列车缓缓启动，她急忙摇下车窗。风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沈枫跟着列车走了几步，然后停在了站台尽头——那是他们从小一起等校车的位置。

“沈枫！”她终于喊出声，“照顾好我的海棠！”

他听见了。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她看见他用力点头，右手举到耳边——那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表示“一言为定”。

列车加速，站台在视野里缩小成一个小点。夏晴打开他给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从她新家到学校的每条路都被仔细标注，哪个路口有早餐铺，哪条街的猫特别凶，哪个拐角能看见最美的夕阳。

在地图的背面，他写了一行字：

“每一个岔路口，我都等你。”

三花在航空箱里安静下来，猫薄荷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夏晴把地图贴在心口，窗外掠过的风景渐渐模糊成一片绿色的河流。

而在渐行渐远的站台上，沈枫一直站到列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晨光落在他空荡荡的手心，那里还留着昨夜写地图时不小心沾上的墨迹，像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