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高中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充斥着少年少女们的喧闹与活力。然而,今天二年B班的教室门口,却罕见地聚集起一小圈人,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惊讶与好奇。
焦点中心,是黑羽快斗。
他斜倚在门框上,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校服,但左臂——从肩膀到手腕,被一层厚厚的、雪白的石膏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还用绷带吊在胸前,造型夸张得足以吸引所有路过者的目光。
他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略带痞气的灿烂笑容,正绘声绘色地对几个围着他的同学吹嘘:“……所以说嘛,下楼的时候真不能分心看魔术教学视频,一个踩空,就这样了……医生说我运气好,只是摔断了胳膊,没摔到脑袋,不然我这聪明的脑袋瓜可怎么办?”他甚至还试图用没受伤的右手比划一下,引得周围同学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惊叹。
“哇!黑羽君,你也太不小心了!”
“整条胳膊都断了?听起来好痛!”
“不过骨折还来上学,太拼了吧!”
快斗耸了耸没受伤的那边肩膀,笑容轻松写意,仿佛那沉重的石膏只是个时尚单品:“没办法,学业重要嘛。而且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了。”他语气轻快,完美掩饰了石膏下真实伤口的灼痛和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只有那比平日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不易察觉的淡淡青黑,悄悄泄露着一丝真相。
就在这时,工藤新一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围在人群中心、笑得没心没肺的“伤员”,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家伙……居然真的来学校了?还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摔断整条胳膊?他怎么不说自己被恐龙踩了一脚?
新一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穿透那层厚厚的石膏,审视其下真实的伤势。虽然他知道那下面掩盖的是更为狰狞的枪伤,但快斗这副活蹦乱跳、谈笑风生的模样,还是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气闷。昨晚那个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赖在他床上哼哼唧唧的家伙是谁?
快斗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视线,他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了新一。湛蓝色的眼眸瞬间亮起,那笑容里立刻掺入了一丝只有新一才能读懂的、狡黠又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光芒。
“哟!工藤!”他主动扬声打招呼,声音洪亮,引得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
新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只能维持着惯常的冷淡,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尽量无视那道一直黏在他背后的、灼热又带着笑意的目光。
整整一个上午,那抹刺眼的白色都在新一的余光里晃动。
上课时,快斗显然无法记笔记,只能用一只手笨拙地摆弄着笔,偶尔还会因为动作不便而碰到石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每当这时,新一的指尖都会无意识地收紧,视线不由自主地飘过去,确认那家伙没有笨到把自己弄得更糟。
课间,快斗更是成了班里的重点保护动物。不断有同学热心地想帮他拿东西、递作业,甚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去小卖部。快斗来者不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享受着这份“特殊待遇”,还时不时朝新一的方向抛来一个“你看我多受欢迎”的得意眼神。
新一全程黑着脸,埋头看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觉得快斗那副嘚瑟的样子格外碍眼,那石膏更是像个巨大的警示牌,不断提醒着他昨晚那个惊心动魄的秘密和此刻正在进行的荒唐掩护。
午休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纷纷拿出便当或结伴前往食堂。新一习惯性地拿起自己的便当盒,犹豫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抹白色上。
快斗正用一只手有些吃力地试图打开便当盒的盖子,动作笨拙又可怜。
新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站起身,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走到快斗桌前,一把拿过他的便当盒,利落地帮他打开,然后又重重地放回他面前。整个过程一言不发,脸色冷得像冰。
“哇!谢谢工藤!”快斗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蓝眼睛眨巴着,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得逞的笑意?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工藤君居然会主动帮忙?”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果然英雄惜英雄吗?虽然黑羽君是魔术英雄……”
新一被这些议论弄得浑身不自在,狠狠瞪了快斗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吃你的饭,少废话。”
快斗笑得见牙不见眼,听话地拿起勺子,开始享用午餐。只是他吃饭的动作也因为只剩一只手而显得慢吞吞的,偶尔还会蹭到石膏上。
新一就站在他旁边,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吃。与其说是帮忙,更像是在监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安心回座位吃饭,总觉得放任这个麻烦精自己待着,下一秒就可能又出什么幺蛾子。
快斗倒是吃得心安理得,甚至心情颇好地晃了晃吊着石膏的胳膊:“说起来,工藤,下午有体育课哦,我这样子肯定没法上了,真可惜……只能去图书馆自习了。”他说着“可惜”,语气里却满是“终于可以偷懒了”的欢快。
新一冷哼一声:“摔断胳膊还这么高兴?”
“哎呀,人生总要乐观面对嘛。”快斗笑嘻嘻地,突然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补充道,“而且……比待在某个名侦探家里被凶强多了,至少这里阳光好,空气清新……”
新一的额角猛地蹦出一个十字青筋。他就知道!
他刚要反唇相讥,快斗却突然轻轻“嘶”了一声,微微蹙起了眉,下意识地想去碰石膏肩膀的位置,但又忍住了。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侦探的眼睛。新一的神色瞬间绷紧,所有斗气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怎么了?伤口疼?还是发烧了?”
快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新一的反应这么大、这么直接。他看着对方那双瞬间写满严肃和担忧的蓝眼睛,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软了一下。他随即扯开一个安抚的笑容,摇了摇头,声音也轻了下来:“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扯了一下。别那么紧张嘛,名侦探,吓到同学了。”
新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快斗,像是在进行缜密的案情分析,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生理反应。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短暂的、微妙的沉默。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动,与周围喧闹的午休氛围格格不入。
最终,新一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快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快斗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然后,新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根本没动几口的便当,食不知味地继续吃着。
整个下午,工藤新一都觉得心神不宁。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踢球,而是找了个借口溜去了图书馆。远远地,他就看到靠窗的位置,那个缠着雪白石膏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右臂,似乎……睡着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温柔地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张平日里总是洋溢着各种夸张表情的脸,在睡梦中显得异常安静乖巧,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狡黠的蓝眸,脸色在阳光下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让他看起来莫名地脆弱。
新一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
他能听到快斗均匀却比常人稍显绵长的呼吸声,看到随着呼吸轻微颤动的睫毛尖。目光落在那厚重的石膏上,新一的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起来。他知道,掩盖在这荒唐道具之下的,是真实的痛苦和危险。
这家伙……明明伤得那么重,却还在学校里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应付所有人。
为什么非要来学校?只是为了掩饰不寻常的缺席?还是……有其他原因?
新一静静地站在桌前,凝视着熟睡的快斗,目光深沉而复杂。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是恼怒,是无奈,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什么。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午后的阳光开始偏移角度。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动作轻缓地、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快斗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怕被惊醒什么一样,迅速而无声地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在他身后,原本“熟睡”的快斗,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盖在身上的外套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淡淡的、属于工藤新一的气息。他埋在臂弯里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个微小而真实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