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之夜后的几天,工藤新一周身的气压低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他在学校里更加沉默,几乎不与人交流,尤其是彻底无视了黑羽快斗的存在。那并非简单的遵守“离我远点”的赌约,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
机会,似乎在一个平凡的放学后,悄然降临。
夕阳将街道染成暖橙色,新一正独自一人走在回临时住所的路上,思绪依旧被那股郁结之气缠绕。途径一条僻静的巷弄时,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和明显的推搡动静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皱眉望去,只见巷子深处,几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穿着江古田校服的身影推推搡搡。
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身影,即使背对着他,那头熟悉的乱糟糟的黑发和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新一也绝不会认错——
是黑羽快斗。
“喂喂,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条路是你们家开的吗?”快斗一边看似无力地格挡,一边嘴上却不饶人,“挡了你们的路我很抱歉,但动手动脚就太没品了吧?”
看样子,是遇到了找麻烦的小混混。
一瞬间,新一几乎以为这是基德又一个拙劣的把戏或试探。但那些混混脸上的蛮横和快斗看似无力招架、被推得一个踉跄的模样(以基德的身手怎么可能?),却又显得无比真实。
就在新一犹豫的刹那,一个混混似乎被快斗一句什么话激怒,猛地挥拳朝他砸去!
“哇哦!说不过就动手啊?”快斗看似惊险地躲开,语气却依旧轻佻。
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就是现在!
新一甚至没有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他低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同时快步冲入巷中。
他的出现显然让混混们愣了一下。而就在这瞬间,新一已经切入战圈。
“嗯?工藤君?”快斗看到新一,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惊喜,“哎呀呀,这可真是巧遇!你是来……呃啊!”
他的话被一声闷哼打断。一个新一“试图”拉他避开混混撞击的手肘,却“不小心”重重撞在他的肋下。
“唔!”快斗疼得瞬间弯下了腰,脸色发白,“嘶……名侦探,你帮忙的方式……还挺别致……”他吸着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又一个混混挥着棍子砸来,新一“为了保护”快斗,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推——快斗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喂!工藤你……”快斗的声音带着真实的痛楚和错愕,“……推塔呢这是?对面输出都没你这么狠……”
新一却仿佛杀红了眼,根本“无暇”顾及他,继续“专注”于对付眼前的麻烦。他的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巧妙地利用着角度和力道,让黑羽快斗成为他“无意间”碰撞、挤压、甚至肘击的对象。动作隐蔽而精准,混杂在激烈的打斗中,几乎天衣无缝。
“咳……等、等一下!友军!友军伤害关一下啊名侦探!”快斗在混乱中试图躲闪那些来自“自己人”的精准打击,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狼狈和难以置信,“你这格斗技是跟对面一伙学的吧?!怎么净往我身上招呼?!”
他等了太久的机会!这股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光明正大的宣泄口!每一记“误伤”,都带着积郁的愤懑,结结实实地落在那个人身上。
混混们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哀嚎着爬起来撂下几句狠话逃跑了。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弥漫的尘土和逐渐平息的喘息声。
新一站直身体,胸口微微起伏,整理了一下略歪的衣领。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转过身,或许该说一句“你没事吧?”来完美掩饰刚才的一切。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黑羽快斗感激或者抱怨的表情。
快斗正靠在墙上,一只手紧紧按着刚才被重击过的肋下,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抬起头看向新一的眼神,却不是疼痛,也不是获救后的松懈,而是一种……极度复杂的、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和受伤的错愕。
那眼神清澈得惊人,仿佛一下子褪去了所有魔术师的伪装和高中生漫不经心的面具,直直地看向新一,带着一种纯粹的困惑与质问。
他像是完全没料到,刚刚经历的那场“救援”,真正的打击来源,并非那些混混,而是这个他一直在试探、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看似来帮助他的人。
“……工藤?”快斗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种突如其来的、被信任(哪怕是虚假的敌对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般的错愕感,“你刚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感觉到了。那些“意外”的撞击,力道和角度都太过巧合,太过精准。
新一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试图维持的冷静面具,在这双直白的、带着受伤情绪的眼睛注视下,瞬间变得摇摇欲坠。一股强烈的、未曾预料到的羞耻感猛地涌上心头,比之前的愤怒更加灼热,瞬间烫伤了他的理智。
他……被看穿了。
他以为天衣无缝的泄愤,在当事人如此直白的错愕目光下,显得格外卑劣和幼稚。
新一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甚至无法面对那双眼睛,猛地移开了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巷口传来路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议论声。
快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肋下的疼痛让他动作有些僵硬。他脸上的错愕和受伤慢慢收敛起来,重新披上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平静的神情,只是那脸色依旧苍白。
“……多谢你了,工藤君。”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听不出任何情绪,“帮我赶走了那些麻烦。”他顿了顿,极其轻微地抽了口气,仿佛肋下的疼痛仍在持续,补充道:“……虽然大部分麻烦好像都是你带来的。”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新一的回应,只是深深地、复杂地再看了新一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重新审视一遍。然后,他扶着墙壁,有些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很快消失在夕阳的阴影里。
留下新一独自站在原地,刚才那股泄愤后的虚假快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腔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难堪和一种更深重的、自我厌恶的愤怒。
他攥紧的拳头,最终无力地松开。
他好像……做了件无比糟糕的事情。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那条幽暗的、只剩下耻辱和寂静的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