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绿茵场上短暂却火药味十足的较量,已悄然过去两日。江古田高中的日常,如同被微风拂过的湖面,看似恢复了平静,唯有工藤新一深知,那平静之下潜藏着怎样暗流涌动的漩涡。黑羽快斗似乎严格遵守了赌约,不再像一只过分热情的大型犬般围着他打转。走廊里的偶遇,仅限于一个挑不出毛病的、阳光灿烂的点头微笑;课堂上也收敛了那些刻意为之的、带着试探的小动作。
但这种刻意保持的“安全距离”,反而像一层薄纱,让新一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无处不在的、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并非总是直接落在他身上,却总在他不经意抬眼时,捕捉到对方迅速移开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眼角余光。这感觉糟糕透了,仿佛置身于一个开放式的魔术舞台,明知魔术师就在身边,却猜不透他下一个戏法要从何处变出。以他对怪盗基德的了解,这绝非偃旗息鼓,而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是猫捉老鼠游戏里,猫暂时收起利爪的耐心等待。
果然,这天下午,当校园广播和本地新闻同时被一则消息引爆时,新一几乎有一种“果然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怪盗基德,发出了新的预告函。
目标,是即将在江古田市立博物馆隆重展出的、被誉为“海洋之心”姊妹石的巨大蓝钻——“月神泪”。
瞬间,整个江古田高中陷入了沸腾与两极分化。女生们兴奋地窃窃私语,憧憬着月光下那位白色罪人优雅的身姿与浪漫的魔术;男生们则更多讨论着宝石的价值与警方这次能否一雪前耻。中森青子气得脸颊鼓鼓,握着拳头对快斗抱怨:“那个该死的小偷!爸爸昨晚又没回家!肯定又在熬夜部署了!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快斗则一脸事不关己地摊手,语气轻松:“嘛嘛,青子,放轻松点嘛。基德那家伙虽然讨厌,但他的表演确实很有创意啊。”说完,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凝神看着手机新闻的新一。
新一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他点开新闻详情,屏幕上清晰地展示了那封风格华丽的预告函影印件。措辞依旧充满基德式的诗意与谜语,但核心信息明确:他将于明晚月升中天之时,取走“月神泪”。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分。不是恐惧,而是猎人嗅到猎物气息时的本能兴奋,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被挑衅后的凛然。他几乎能透过这封电子信件,看到那个白色身影嘴角噙着的、充满戏谑的笑容。这是在向他宣战,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拉回他们之间永恒的博弈场。那个魔术师,终究是不甘于仅仅在足球场上小打小闹。
没有任何犹豫,新一立刻走到僻静处,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目暮警官,而是直接联系上了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中森银三警部。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无比,充斥着对讲机的电流声和警员的汇报声,中森警部的嗓音则沙哑而暴躁,显然正焦头烂额。
“中森警部,我是工藤新一。”
“工藤?……哪个工藤?!……哦!那个工藤家的儿子?!什么事?!我现在忙得很!”中森警部的语气极其不耐。
“关于基德的预告函,我有些想法,或许能对您的布防有所帮助。我希望能到场协助。”新一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你?一个小鬼……等等,”中森警部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听目暮提起过你……你小子以前也给我们添过不少乱!……罢了罢了!要来就来吧!多个人多双眼睛!但别给我指手画脚添麻烦!到了博物馆报我名字!”他不耐烦地吼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放学后,新一拒绝了几个同学看似热情的同行邀请,径直返回临时住所。他需要时间。他摊开笔记本,将博物馆的建筑结构图(通过某些“特殊渠道”获取)、预告函的每一个词句、基德过往的惯用手法、甚至近期的天气风向预报,全部纳入考量。钢笔在纸面上飞速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推理笔记和可能性分析。窗外天色渐暗,台灯的光芒将他专注的侧脸勾勒得愈发锐利。这不是简单的抓捕行动,这是他时隔许久后,再次以工藤新一的身份,正面迎战那位老对手。他必须万无一失。
翌日傍晚,新一提前抵达了市立博物馆。此时的博物馆早已被警方层层戒严,警灯闪烁,气氛肃杀得让过往行人都绕道而行。向门口警戒的警官报出中森警部的名号后,他被一路引到了临时指挥中心——就设在“月神泪”展厅隔壁的监控室。
中森警部正对着一个巨大的博物馆结构图咆哮,唾沫横飞地指挥着警员部署每一个陷阱、每一道红外线、每一个监控死角的人员安排。看到新一进来,他只是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布局图上。
新一并不介意。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监控室:墙上数十个监控屏幕分割展示着博物馆各个角落的画面;技术人员紧盯着控制台;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各点位确认安全的报告声。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没有急于发表意见,而是先静静地观察了一圈监控画面,又走到展厅门口,仔细查看了那厚实的防弹玻璃展柜、复杂的压力传感系统以及围绕展柜布下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多重红外线网。警方这次的布置,堪称铜墙铁壁。
“怎么样,小子?”中森警部忙完一段落,略带得意地走过来,“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我看那家伙怎么偷!”
新一沉吟片刻,指向结构图上方的通风管道系统:“警部,这里的通风管道口径足够大,虽然加了格栅,但如果是基德,或许有办法利用。还有,备用电源的切换响应时间是多少?如果主电源被切断,哪怕只有0.5秒的延迟,也足以让他做很多事。”
中森警部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考虑到这么细。他皱紧眉头,对着手下吼道:“听见没有!再去检查所有通风口!加固!还有备用电源系统,给我确保万无一失,切换时间必须压缩到最短!”
部署在紧张地进行最后的微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预告的时间步步逼近。博物馆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每一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展厅中央那颗在强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凝聚了月光的幽蓝钻石。
新一站在中森警部身旁,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视着监控屏幕。他的全部心神都高度集中,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模拟着基德可能采取的一切行动路径。他能感觉到,那个白色的幽灵,一定就在附近,或许正透过某个不为人知的缝隙,嘲弄地看着这一切严阵以待的阵仗。
当时针终于指向预告的时刻——
毫无任何征兆!
“啪!!!”
不是局部,而是整个博物馆,所有照明系统,在同一瞬间彻底熄灭!彻底的、绝对的黑暗降临,吞噬了一切!指挥室内瞬间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电源!!”
“备用电源呢?!快启动!”
黑暗中,传来中森警部惊怒的咆哮和技术人员慌乱的操作声。
然而,预想中的备用电源启动亮光并未立刻出现。有那么极其短暂、却漫长到令人心悸的两三秒钟,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新一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如同幻觉的、金属机括轻轻滑动的“咔哒”声,来源方向正是展厅中央!
他的心猛地一沉!
下一秒,备用电源终于艰难地启动,昏暗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了空间。
“月神泪!‘月神泪’不见了!!”一名守在展柜最近的警员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尖叫。
展厅中央,那个固若金汤的防弹玻璃柜已然空空如也!那颗巨大的蓝钻石,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在这极致的黑暗与短暂的延迟中,不翼而飞!
“什么?!不可能!!”中森警部目眦欲裂,几乎要扑到展柜上。
整个指挥室和展厅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蔓延开来。
但新一没有乱。在那声尖叫响起的同时,他的目光就如同猎鹰般猛地锁定了展厅高处一扇极其不起眼的、用于维护的通风百叶窗——它正在极其轻微地晃动着,仿佛刚刚被什么东西极快地触碰过!
“上面!通风系统!”新一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刃,瞬间切开了现场的嘈杂。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来不及等中森警部的指令,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目标直指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基德利用了警方对主电源的绝对依赖和备用电源切换那致命的短暂间隙!他一定早有准备,或许甚至 subtly 影响了备用系统的启动效率!在那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破解了展柜(那声“咔哒”声!),并利用通风系统作为捷径!
楼梯在脚下飞速后退。新一猛地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
清冷皎洁的月光,如同舞台追光般瞬间倾泻而下,笼罩了整个空旷的天台。晚风呼啸,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不断拂动。
而在天台边缘,背对着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银盘般巨大的满月,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正悠然屹立。纯白礼服纤尘不染,丝绸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划出优雅而神秘的弧线。他微微侧着头,指尖优雅地捏着那颗幽蓝的“月神泪”,宝石在月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与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自信而慵懒的笑容交相辉映。
“晚上好,名侦探。”怪盗基德转过身,单片眼镜下的眸子隔着月光与距离,精准地捕捉到冲上天台的新一,声音透过变声器,带着一丝电子合成的、独特的磁性魅力,“或者说……工藤新一君?如此匆忙地赶来赴约,真是令人倍感荣幸的再会。”
新一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他果然知道!他毫不避讳地、再次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不是巧合,这是明确的信号!
“基德!”新一稳住呼吸,厉声道,目光如炬般锁定对方,迅速扫视着他可能用于逃脱的每一个角度,“把宝石放下!”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在飞速计算:天台出入口已被自己堵住,下方警力包围,他如何逃脱?滑翔翼?风向似乎……
“放下?当然。”基德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愉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看似随意地把玩着那颗价值连城的宝石,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毕竟,这美丽的泪滴,也并非我今夜真正寻觅的‘潘多拉’。”他故作惋惜地轻轻摇头,指尖倏地一弹!
一道幽蓝的弧线划过半空,那颗“月神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精准无比地、稳稳地落入了刚刚带着一群警员冲上天台、气喘吁吁且脸色铁青的中森银三警部怀中。
“中森警部,物归原主。”基德优雅地行了一个谢幕礼,姿态完美无瑕。
“可恶的小偷!!这次你绝对跑不掉了!给我抓住他!!”中森警部接住宝石,先是一愣,随即暴怒的吼声几乎震动了天台。警员们如梦初醒,蜂拥而上!
基德却对四周合围过来的警察视若无睹。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新一身上,单片眼镜反射着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他忽然微微前倾了身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亲密的耳语般的质感,巧妙地穿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钻入新一的耳中:
“你提出的那个‘远离’的要求,似乎……只针对名叫黑羽快斗的那个普通高中生呢。”他的语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探究,“对于怪盗基德……名侦探你倒是每一次都热情奔赴,紧追不舍呢。这般区别对待,真是让我……有点伤心啊。”
话语未落,他猛地一扬手!
“嘭——!”
并非巨大的爆炸声,而是一声更为沉闷的、如同无数羽毛同时爆开的轻响。浓密得化不开的纯白烟雾瞬间从他袖中汹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极速弥漫,顷刻间吞噬了整个天台视野,将月光、人影、一切尽数掩盖。刺鼻的镁粉味混合着某种独特的甜香弥漫开来。
“咳咳咳!”
“是烟雾弹!”
“不要慌!守住出口!不要让他趁乱溜走!”中森警部的吼声在浓雾中变得模糊而气急败坏。
新一在烟雾爆开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以免受到刺激。他努力凭借听觉和记忆感知方向。他听到了翅膀急促扑棱的声音,不止一只,是白鸽!它们似乎受惊般在烟雾中乱飞,干扰着警员的判断和行动。他还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钩锁扣紧天台边缘栏杆的金属摩擦声……
当白色的烟雾在夜风的吹拂和警员们的挥散下渐渐变得稀薄,能够勉强视物时,天台中央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片洁白的羽毛,如同慢镜头般缓缓飘落盘旋。
那个白色的魔术师,如同融化在了月光里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又让他跑了!!!”中森警部的怒吼声充满了不甘和挫败,在天台上空回荡。
新一却没有动。他缓缓抬起手,一片恰好飘落的柔软鸽羽,无声地停在了他的指尖。他凝视着那片羽毛,月光将其照得几乎透明。
基德最后那几句话,如同复读机般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带着那份独有的、令人恼火的调侃和……精准的试探。
“你提出的那个‘远离’的要求,似乎……只针对名叫黑羽快斗的那个普通高中生呢。”
“对于怪盗基德……名侦探你倒是每一次都热情奔赴,紧追不舍呢。”
“这般区别对待,真是让我……有点伤心啊。”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甚至用这种方式,来赤裸裸地揭穿并嘲弄他那看似矛盾的行为——要求黑羽快斗远离,却对怪盗基德紧追不放。
这不仅仅是一场盗窃游戏,这是一场针对他工藤新一的心理战。那个魔术师,正优雅而残酷地,一步步剥开他用于自我保护的重重伪装,试图触及那个最深的核心秘密。
新一缓缓收拢手指,将那片柔软的羽毛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到羽梗微微刺痛掌心的触感。
夜风更凉,吹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这场发生在月光下的诡计,远未结束。它早已超越了宝石与抓捕,演变成一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危险而迷人的舞会。
而那位狡猾的魔术师,已经向他伸出了邀请的手。
他,工藤新一,该如何回应?
天台下,警笛声依旧喧嚣,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月光 silent 地洒落,照在侦探紧握的拳头上,那指缝间,似乎有幽蓝的月光和白色的羽毛,正在无声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