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院正殿的喧闹声,随着云逍的离开渐渐淡去,可那一声声嘲讽与鄙夷,却像附骨之疽,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沿着青石板路往城南走,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路过中坊区时,先前药铺掌柜那副嫌恶的嘴脸、林浩宇踹在胸口的力道,与天命石上“凡骨”二字重叠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街边有孩童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却刺得他耳膜生疼——同样是少年,他的世界里却只有绝望与冰冷。
“看,那不是刚才在天命院测出‘凡骨下品’的小子吗?”
“就是他啊?我听说气运灰白得跟死人一样,真是晦气。”
“离他远点,别沾了晦气,影响我家孩子下月的测命。”
路过的行人认出了他,纷纷避让,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到他耳中。有人用手帕捂着脸,有人刻意绕到街对面,仿佛他是什么能带来灾祸的瘟疫。云逍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脸埋在衣领里,加快了脚步。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些或鄙夷、或同情、或冷漠的眼神。他怕自己一抬头,眼泪就会再次掉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城南的贫民巷。巷子里依旧潮湿阴暗,垃圾的腐臭味混杂着雨水的腥气,可此刻,这里却成了他唯一能躲避外界嘲讽的地方。他走到自家那间破败的土坯房前,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母亲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听到开门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云逍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逍儿……测命……结果怎么样?”
云逍走到床边,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能告诉母亲,自己测出的是“凡骨下品”,是连仙路的门槛都摸不到的命格?怎么能告诉母亲,她的希望,他的渴望,都被那冰冷的天命石彻底击碎了?
“娘……”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
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握住他的手,枯瘦的手掌带着微弱的温度:“没关系,逍儿……不管结果怎么样,娘都不怪你。咱们是凡人,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很好了。”
她嘴上这么说,可云逍却看到,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他知道,母亲其实比他更渴望他能测出好命格——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能有机会治好病,能多陪他几年。
“凡骨……”云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声音低沉而绝望,“娘,我是凡骨下品,气运灰白……天命院的人说,我仙路无望,只能安守凡尘。”
母亲的手微微一颤,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别太往心里去……凡骨怎么了?凡骨也能好好活着。娘这病,本来也不是仙药能治好的……”
“不!”云逍猛地打断她,眼眶通红,“娘,我听说修真者的丹药能治百病!只要能踏上仙途,我一定能找到救你的药!可现在……现在连机会都没有了!”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在心底的不甘与绝望终于爆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命格就能决定一切?为什么我们凡人就只能任由命运摆布?凭什么林浩宇那种人就能天生灵骨,就能高高在上地嘲讽我们?”
母亲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说:“逍儿,别激动,别气坏了身子……娘没事,真的没事……”
云逍趴在床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想哭,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母亲的衣袖。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连让母亲安心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救她的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邻居张老伯的声音:“云逍,在家吗?”
云逍擦干眼泪,起身打开门。张老伯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着云逍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我都听说了……测命的事,别太往心里去。咱们贫民窟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凡骨,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张老伯,我不甘心。”云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想救我娘,可我连仙路都踏不进去……”
“傻孩子,救你娘不一定非要修仙啊。”张老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城西有个老郎中,虽然不是修士,可医术高明,好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就是诊金贵了点,要五十个铜钱。我这儿有二十个,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再帮你问问其他邻居能不能凑凑。”
说着,张老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二十枚铜钱,递到云逍手里。铜钱带着老人手心的温度,沉甸甸的。
云逍看着手里的铜钱,又看了看张老伯布满老茧的手,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张老伯,谢谢您……谢谢您……”
“谢什么,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张老伯摆了摆手,“我先去帮你问问其他人,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看着张老伯离去的背影,云逍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世道里,贫民窟的邻里之情,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可这暖流很快又被绝望淹没——五十个铜钱,就算凑够了,请来了老郎中,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修士的丹药,母亲的病真的能治好吗?
他回到屋里,将铜钱小心翼翼地收好,坐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沉睡的脸庞,心里乱成一团麻。
与此同时,天命院的后堂里,主测官周玄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上记录着今天所有测命者的信息。他翻到云逍的名字那一页,看着“凡骨下品,气运灰阶下品”的记录,以及后面那行“乙下-可汲取”的标注,眼神深邃。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恭敬地问道:“周执事,这个‘乙下-可汲取’的标注,是要列入下个月的‘气运采补’名单吗?”
“嗯。”周玄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孩子的气运虽然低劣,但胜在纯粹,没有被其他气息污染,是很好的‘养料’。林家最近不是在为林浩宇冲击炼气二层做准备吗?把他的名字报给林家,他们应该会感兴趣的。”
“是。”黑衣男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周玄叫住他,“这件事做得隐秘些,别让人知道天命院参与其中。毕竟,‘气运采补’这种事,传出去对钦天监的名声不好。”
“属下明白。”黑衣男子躬身应道,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周玄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在他眼里,像云逍这样的“凡骨”,不过是修仙者晋升的“养料”罢了。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些“灵骨”“仙骨”的天才铺路。所谓的天命,本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
他拿起笔,在云逍的名字旁边又添了一笔:“林家,优先级三。”
做完这一切,他合上册子,将其锁进了抽屉里。仿佛云逍的命运,就像这册子一样,被牢牢地锁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而此时的云逍,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为凑够老郎中的诊金而努力,还在为母亲的病情而担忧,还在为那该死的“凡骨”命格而不甘。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向他逼近。
夜幕降临,青桑城渐渐安静下来。贫民窟的屋舍里,大多亮起了油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云逍坐在母亲床边,借着油灯的光,看着手里的二十枚铜钱,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想起了天命院正殿里那冰冷的天命石,想起了林浩宇得意的嘴脸,想起了药铺掌柜的鄙夷眼神。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为什么底层的人想要活下去,想要救自己的亲人,就这么难?
他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就算天命石判了他“仙路无望”,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他也绝不会认命!他一定要找到救母亲的办法,一定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