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个妆容精致、浑身名牌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挎着最新款的包,踩着能当武器用的细高跟,目光锐利如鹰,一进门就把李狗蛋和张伟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眼神里的嫌弃和审视毫不掩饰。
“姑妈,您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王小美开口,声音甜得发腻,话里的刺却一根根往外冒,“家里这么大,请两个专业的保姆不就行了?怎么把老家的亲戚给接过来了?路又远,人又没在城里待过,别回头给您添麻烦。”
话里话外,就差把“乡巴佬”、“穷鬼”、“累赘”这几个词直接刻在脸上了。
李狗蛋紧张得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顺拐。他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感觉王小美的目光就像手术刀,要把他从里到外剖开检查。
“小美,怎么说话呢!”王秀珠不动声色地嗔怪了一句,顺势拉过李狗蛋和张伟,亲切地介绍道,“这是你秀梅姐和丽芬弟,是你爷爷那边一个远房表哥家的孩子。家里困难,来城里投靠我。都是自家人,比外面请的知根知底。”
王小美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目光转向了李狗蛋:“秀梅姐是吧?看着……可真老实。老家是哪个村的呀?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爸提起过呢?”
来了!夺命连环问!
李狗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我们是……那个……李家村的……”
“李家村?”王小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哪个省的李家村啊?现在谁还用这么土的名字给村子起名?”
李狗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汗珠从额角滚落。完蛋了,上班第一天,就要被当场开除了。他绝望地看向张伟,眼神里发出了SOS信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张伟动了。
他往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李狗蛋身前。他没有看王小美,而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忧郁又倔强的文艺气息。
“表姐。”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脆弱,“请你……不要这么问我姐姐。我们来的那个地方很小,很穷,说出来……只会让你见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卑和敏感,仿佛王小美的每一个问题都深深刺痛了他那颗来自小地方的、脆弱的心。
王小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一愣。
张伟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直视着王小美,继续他的表演:“姐姐她……为了供我读书,十几岁就下地干活,手上的茧子到现在都没消掉。她不善言辞,是因为她把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汗水,浇灌在了贫瘠的土地上。我们来投靠王姨,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找个地方,能让我姐姐……歇一歇她那双操劳了半辈子的手。”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说到最后,张伟还恰到好处地吸了吸鼻子,将一个“敏感自尊又心疼姐姐的穷弟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狗蛋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大哥,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连手上的茧子这种细节都编出来了!
王秀珠也暗暗点头,看向张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王小美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她被张伟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她总不能对着一个“眼圈都红了”的穷亲戚说“你演的吧”,那也太没风度了。
“呵,说得还挺感人。”王小美强行挽尊,话锋一转,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一盆兰花,“既然是来帮忙的,那活儿总得会干吧?姑妈这盆‘春剑’可是名贵品种,你们乡下来的,应该会伺候花草吧?可别给养死了。”
这是第二轮考验,从“背景审查”转向了“技能测试”。
李狗蛋对养花一窍不通,心里又开始打鼓。
张伟却眼前一亮,仿佛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他走到那盆兰花前,先是像鉴赏艺术品一样端详了片刻,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兰花的叶子。
“表姐,你错了。”张伟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专家的自信,“这并非‘春剑’,而是‘春兰’中的一个变种,看这花苞形态,应是‘宋梅’。而且它的根部土壤有些板结,叶尖微黄,是浇水过多,光照不足所致。”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王秀珠,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王姨,您放心。我以前在老家,最喜欢的就是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这盆兰花,交给我,不出半月,定能让它重焕生机。”
他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专业术语信手拈来,直接把王小美给镇住了。她对花草本就是一知半解,不过是想借此刁难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行家。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王小美有些难以置信。
张伟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忧郁地望向窗外:“无聊罢了。在乡下,除了看云,也就只能看看花了。”
一句话,既回答了问题,又升华了自己“文艺青年”的人设。
王小美彻底没话说了。她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背景问不出问题,技能也挑不出毛病,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
“行,行!算你们厉害!”她跺了跺脚,没好气地对王秀珠说,“姑妈,我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自己多注意身体,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说完,她瞪了张伟和李狗蛋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李狗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好小子,可以啊!”王秀珠走到张伟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丽芬,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王姨谬赞了,”张伟立刻收起了那副忧郁的样子,恢复了正常神色,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是一点即兴表演。”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养花知识……”李狗蛋好奇地问。
张伟耸了耸肩,指了指兰花盆栽旁的一个小标签,上面用小字写着“春兰-宋梅,喜阴通风,忌暴晒多水”。
“现学现卖,”张伟云淡风轻地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也来源于敏锐的观察力。”
李狗蛋:“……”
他看着眼前这个能在“艺术家”和“家政阿姨”之间无缝切换的男人,再看看这栋豪华的别墅,第一次觉得,这场荒诞的“角色扮演”游戏,或许真的能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