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后视镜里有两盏灯黏着不放,颜色发冷。
我把近场车的隐身模式点亮,仪表盘角落跳出一个灰点。
我给他发了一个问号,他回一个“上负一”的箭头。
我把车拐进商场地下,风扇的嗡声卷过来一层一层。
我停在柱子后,冷凝水滴在挡风玻璃上砸出一串小坑。
他那台车从另一侧滑过,我看见他手里提了一个白色打包盒。
他把打包盒放到我副驾,盖子边缘透出一点蒸汽。
他打开手环的干扰波,外面那两盏灯在入口打了个转。
我闻了一口盒子里的味道,是芝麻和清汤的味。
他把一次性筷子递给我,筷子头有一点毛刺。
我夹了一口面,面条刚好是弹的,汤没有葱。
他边看着入口边喝水,水珠从瓶身滑到他的指缝。
我把尾随车的影像截了三帧,车牌被泥挡住了一块。
他把三帧丢给沈徵,备注写了一个“青灰车”。
我吃完面,把盒盖扣上,指尖按出一个浅痕。
他把盒子收进垃圾袋,袋口打了一个死结。
我们分两路出地库,他上坡时车尾灯闪了一下。
我回北辰时门口保安换了人,新的戴了一顶硬帽。
我刷卡进门,门锁的绿点连着跳了两下。
他已经在屋里,我一进门闻到骨头汤的香气被面味压住了半格。
他把窗帘拉到最厚那一层,帘边的磁条贴得很紧。
我把设备库拷回来的只读盘放到书后,书脊压住一点边。
他把我的外套接过去挂好,衣架发出一声轻响。
我把鞋踢进柜里,鞋头碰到了里面的一卷泡棉。
我坐到桌前,电脑屏幕亮起“鲸鱼”的文件夹。
他把水杯推来,杯沿有一点温润的水印。
我按开通气会的提纲,第一行是“证据路径”。
他看了一眼,指了指“时间戳”那行让我再粗一号。
我把字加粗,标题顺手换成“路径锁定”。
阿宁发来一段“齐曼”新文的截图,截图里抹黑证人收钱。
我回她一个律师名字,她回一个锤子的贴纸。
他把“蓝鱼”的后台调出来,热点曲线抬头了一下。
我说别正面顶,他说那就侧切。
他用一个匿名栏目丢出“齐曼”内部的假账单,账单上盖着她的小章。
我盯着那张小章看了两秒,墨边抖得厉害。
阿宁回我一句“爽”,我回她“稳”。
门口的投递箱响了一下,落下一个薄方包。
他看了门屏,不认识的快递公司,我把指尖按在门把上停了一下。
他把小黑盒吸到门把,蓝灯亮起,我才拉开一条缝。
薄包里是一只兔子吊坠,塑料壳发脆,鼻尖缺了一块。
我的舌根发紧,我把它夹在纸巾里,没有直接碰。
吊坠缝里有泥,我闻了一下,土腥带一粒橡胶味。
他把机械臂摆出来,夹头抓住吊坠的链子,把泥抖到小盒里。
我用棉签刮了一点,棉头染了一圈灰黑。
他拿标签机吐出两条纸,第一条写“西门泥样”,第二条写“别放葱”。
我把两张都贴上,贴歪了一点,他帮我抹平。
我给道具发消息,让他把体育组的物料清单拍清楚。
道具回了一张表,表上第三项写“雨伞×12”。
我放大看编号,编号旁多了一笔手写的“缺1”。
他拎起车钥匙,说走,去体育库。
我把帽衫抓过来套上,口袋里的硬币贴在手背上凉了一下。
我们没用主电梯,我们走了服务通道,灯管闪了两下才稳。
车里广播里突然插进一条紧急路况,城西有临检。
我改了导航,把路线绕到南边那条老街。
他把后座的防水布拉起来盖到一半,露出一个小工具包。
我伸手拉开包,里面有钳子、扳手,还有一小瓶医用胶。
他侧头看我一眼,嘴角压了一下没说话。
体育库的门没锁,门把手上的漆掉了一个圆形的皮。
我把授权码在门侧板上刷了一下,控制屏亮成一片淡蓝。
库房里有粉笔和消毒水的混味,鼻子有点痒。
管理员穿着灰背心在角落刷表,刷卡器滴了一声。
我报了案号,他抬头看我一次又低下去翻档。
他把伞架指给我们,伞柄排成一排,最右少了一个位置。
我蹲下看地面,地上有一小块干硬的泥点,边缘有鞋纹压过去。
我拿小铲头刮了一点,铲头刮过地面的声音像削铅笔。
泥点里有一根短短的纤维,我放进小袋,袋口压紧。
他去翻旧报损单,报损单的角折了三角。
报损里有一条“六月训练周暴雨损坏伞柄一件”,备注栏空着。
我掏出手机拍了照,拍完打上E-03的标记。
管理员抬眼问一句要不要封存,我说先做备查。
他把一张红条贴在空出来的位置,红条边上印着“检”。
我找到了体育组的旧柜,柜门的锁锈住了一边。
他把扳手递给我,我拧了一下,金属的咬合发出一声短响。
柜里有一把断掉的伞柄,伞柄尾端贴着体育组的小标签。
标签边缘起毛,我拍照,把指纹袋套过去慢慢收。
走出库的时候操场上吹来一阵潮风,铁网被风拨拉出一串细响。
我掀了一下帽檐,阳光从缝里打到我的眼皮边。
他问还要什么,我说想看一下西门旁那台摄像头的接口。
管理员带我们过去,接口盒的螺丝被拧动过,螺丝眼有新划痕。
我把手套戴好,小心撬开盒盖,盖内壁蹭出来一圈灰。
里面的时钟板是旧型号,校时模块的焊点粗糙。
我把刚买的校时模块拿出来对比,铜脚长度不一样。
我拍了两张特写,又录了一个十秒的对焦视频。
管理员站在一边挠头,说这块板去年换过一次。
我问谁换的,他报了一个维修队的名,我把名字写在掌心又抄进本。
他把盒盖合上,我把一个小封条贴到螺丝的十字口上。
我们走回停车位,一辆黑面包在斜对角短停了一下又开走。
我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把车门打开让我先上去。
我刚扣上安全带,他的腕表震了一下,屏幕跳出“证人门口有陌生人”。
我指了前方的路口,他立刻掉头,方向盘打得很稳。
车上坡时轮胎压过一排减速带,车里震得我牙根发涩。
他把手伸到中控下方按了一下,车牌遮板落下一个角。
我开免提给沈徵,他说两个人在门口假装修水表。
我说让物业保安上门核对工单同时录像存档。
他把车开到边门,边门的门禁坏了只剩一个钩子挂着。
我下车直奔电梯,电梯在七楼,我按了两次键让它快一点。
门开到九楼时我们两个人同时伸手挡住门,门弹回一指宽。
我敲门前先发了一个暗号过去,里面的人回了一个咔嗒声。
门开了一条缝,证人眼睛里有一圈红血丝但看起来更镇定。
我把修水表那两个人的照片从猫眼里拍了下来,照片里的手提箱上贴了假标。
他把保安装进来,保安扫了复核码,码显示“未登记”。
我让保安把人请下楼,证人把链条插上,手抖了一下又稳住了。
我把盐和水递给他,叫他喝一口把嗓子润一下。
他喝水的喉结上下滚了两次,呼吸也顺了。
我把刚才的泥样拿出来给他看,他眼神在上面停了三秒。
他低声说操场西边的土是这股味,我点头把标注更细一格。
他趴在桌沿画了一张简图,标出他当时的站位和视线方向。
我把简图拍进手机,打上“W-02”的记号。
门外走廊有人走过,鞋子踩在地毯上发出短促的轻响。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头,他把手握紧又松开。
我们没耽搁,换了一个出口走,避开了监控角。
下楼时我的脚踝被台阶擦了一下,皮下一阵钝疼。
他把手搭到我手肘,力道轻却把我带稳了。
我们从车库侧门出去,他把车调头进了后一条小巷。
我把证人的备用手机给他换卡,卡托上有一条细缝。
他把卡推进去时卡弹了一下,我用指甲按住了边。
证人看着我们忙,嘴里挤出两字“多谢”。
我打了个手势制止他再谢,喉咙里也有一点硬块卡着。
我们把人送到备用公寓,门口的地毯换成了新的。
屋里的空气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但比昨晚安稳。
我让他把窗帘拉严,门缝贴条,燃气阀门拧到位。
他照做了,我把紧急联系写在一张纸上贴到柜门里侧。
我拿门口那只破纸箱垫门缝,纸箱侧面印着“香梨”。
我们出来时天开始阴了,天空压下一层薄灰。
他把车并进主路,导航吱了一下跳出一条新的红线。
我说把媒体通气改成线上,他点头发了短链。
阿宁在群里标注了两家媒体的名字,后面各加了一个小勾。
我回了“十七点整”,她秒回“准点”。
他的手机来了一个董事会的弹窗,他用拇指把它推迟了十五分钟。
我侧头看他一眼,他的眼下淡淡一片青,没遮。
我把包里的糖拿出来丢给他一颗,糖纸是柠檬黄。
他剥开丢嘴里,脸上的肌肉松了一下又绷回原位。
我说你要是倒在董事会上就真社死了,他“嗯”了一声。
我们回北辰时保洁不在,走廊的灯亮得过分。
我把移动盘再插上做核验,硬盘转起来有一点轻响。
他打开会议端,摄像头对着他只露半侧脸。
我在屏幕边缘给他摆了一个小盆栽,叶片挡掉了一点硬光。
他开口的语调克制,关键词很准,听上去像刀切过线。
我坐在一旁把通气会的稿子最后再抠了一遍,把形容词删掉一半。
阿宁发来一句“别太温柔”,我回“刺准”。
我把兔子吊坠用盐水泡了一遍,盐颗在碗底有一点滑。
他盯着屏幕上的一个老家伙笑了一下,笑意没有走到眼里。
我把碗端到窗边吹一吹,风从窗缝钻进来拂了手背。
他一边讲投后策略一边用手指在桌面敲节拍,敲到“齐曼”三个字时指头停了半拍。
会议结束他把耳机摘下扔在桌上,耳机垫弹了一下。
我把吊坠捞起来放回盒里,塑料壳敲在盒底发出一声短响。
他问你准备直播说哪几条,我说只说流程和节点,不说情绪。
他“好”的那个音带一点疲倦,我把骨头汤舀了一小碗给他压胃。
他喝汤时把碗端得很稳,汤面上浮油成了一个小圈。
通气会开前十分钟,我把镜头角度压低,让下巴线干净一点。
他坐在对面看着我练口播,眼睛里闪了闪屏幕的蓝。
阿宁把连线打过来,她在另一头压着笑问我要不要开美颜。
我说开一个最轻的,她说那就给你加一层“精英滤镜”。
我翻了个白眼,她笑声在耳机里一抖一抖。
通气会准点开场,两个媒体都安静,记者的问题直直地出。
我把每一个问题拆成两段答,段尾留一个钩子让他们接。
对方问证人的动机,我说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优先,其它线上说。
对方问证据来源,我报出编号和校验,给到公证号。
我保持呼吸平,手心的汗在离开桌面时拉了一点丝。
通气会收尾,评论区的弹幕速率降下去,我的肩胛骨跟着落下来一截。
他给我递纸巾,我把掌心擦到干,纸巾上印了一个浅浅的手型。
手机震了一下,“齐曼”的股价又被按了一个低点。
他点开一张图表,表上的线就像被导师拿粉笔拉直过。
我说你这张图拿去做表情包能火,他说我不争这口气。
我把日历翻到第360天,纸边拉出一点毛。
他把日历扶正了一下,鲸鱼文镇稳稳压住。
厨房的定时器响起来,我把面下锅,面在水里翻了一个身。
他在我背后站了一会儿,没碰我,呼吸很轻。
我把醋瓶拧开一格,醋味冲鼻,我没打喷嚏。
他把小碗摆好,筷子横放,筷尾对齐得很整。
我把面盛出来,他把葱花罐推到边上,又默默转了个方向。
我看着他避葱时那个动作,心里涌上来一股没名字的热。
我用筷子搅了一下汤,汤面绕出一个小漩涡。
他吃了一口,动作慢,像在分配一场辩论的发言。
我说今晚不喝奶了,他点头,眼里藏着一句“好姑娘”。
我没接这句,我把碗放下去,碗底贴着桌面发出一声闷。
手机弹出一个新联系人申请,备注是“红包女孩”。
她的签名写“鞋子是白底红条”。
我点了同意,她发来一个定位,位置在城东的旧球馆。
我抬眼看他,他已经看见我的屏幕,只说一句“别单独”。
我回她“明天午后三点”,她回“我只敢半小时”。
我立马给阿宁发座位安排,让她带两个人看门口。
他把近场车的时间表发给我,标了一个半小时的空档。
我从冰箱里拿一个干净的小盒,把泥样再分装一份,放进冷藏。
他把盒盖贴上那条“别放葱”的标签,我笑了一下没出声。
我把“E-03:泥样”和“W-02:简图”贴到看板上,看板的角落越来越满。
他靠过来,手背和我的手背碰了一下,温度贴过来。
我把手抽开去拿笔,笔头在纸上走到最后一笔轻轻一顿。
窗外开始落雨,雨点敲窗,节奏密密地砸出一层细响。
我走到玻璃前看了一眼,玻璃上的水线下滑很慢。
他站在我身后,隔了半步,声音低下去问一句“怕吗”。
我对着窗外说不怕,怕也在做。
他没再问,只把那件外套搭回我肩上,肩头立刻轻了一点。
我把外套前襟拉拢,帽子没戴上,头发在领口里蹭了一下。
我去客房把“创造奇迹”的便条换了一个位置,贴到上边缘。
他在外面打了一个不太响的哈欠,尾音收得很快。
我把灯调暗,屏幕的光像一块薄薄的白砖。
我拿起手机又丢下,硬币在口袋里稳稳压着它。
他的手机响了两下又停,停得很干脆。
我打了个手势让他别接,他点头,把手机倒扣。
我把门外那颗红点又看了一眼,创可贴还在,边缘起了一点小翘。
他拿透明胶再压了一条,手指挤压时指节凸起。
我去厨房把锅里剩的汤倒出来,汤底有一点骨渣。
他把碗收进洗碗机,碗盘碰在一起碰出一个小声。
我把计划表收进文件袋,袋口压进封条,封条缝里贴紧。
他站在门口看我忙,没插话,也没有撤离的意思。
我把文件袋放进拉杆箱的夹层,拉链拉过来滑了一声。
他把手指在拉链头上一敲,说这个声音会被麦收进去。
我“啧”了一下把动作放轻,拉到最后那一段几乎没声。
我走到他面前,把手伸过去让他借我三分钟暖手。
他把手握上来,掌心的温度从皮肤里渗过去,稳。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一格一格的灯影。
我说明天你别跟我妈碰面,他说你妈比我狠,我躲。
我笑了一下,把手抽回去,笑没有扩散开。
他把沙发上的毯子抖开给我,我往身上拖了一半。
我把日历又看了一眼,数字没有跳,但我把它盯了一下。
他把鲸鱼文镇往前推了一厘米,尾巴对齐到日历边角。
我说你强迫症,他说你项目也强迫症。
我摊手不争,手臂从毯子里伸出来又缩回去。
我关了主灯,屋里只剩一盏小黄光,颜色很克制。
我躺在沙发另一头,听见他轻轻地呼气,节奏很匀。
我侧身看他,鼻梁的线在暗里被切成一段短影。
我心里有一小团空,空里装着一个红书包和一只缺牙的笑脸。
我把那团空按下去一点,按不平也不再按。
雨下得更密,窗沿外开始挂水,水线不断。
我把手机调成最小振,把提醒放在明天午后三点上。
他在那头翻了个身,毯子扫过布面发出一声轻响。
我闭眼的时候鼻腔里还残留一丝骨汤的热味。
我把手塞到毯子边,指尖蹭到缝线,缝线有一点硬。
我没去找梦,我去排队明天要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