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链接的潮水缓缓退去。
当意识重新坠回躯体，苏清雪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冲出水面。
那股带着清甜过滤气息的空气灌入肺叶，胸口却因剧烈的起伏而隐隐作痛。
她依旧坐在那把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眼前是冰冷的合金书桌。
但灵魂深处，那片夏日庭院的茉莉花香，和那个男人冰火交织的眼神，如最深刻的烙印，挥之不去。
他闯入了她的记忆，用她最珍贵的过往，构筑了一个名为“交流”的华美牢笼。
这比任何物理囚禁都更让她战栗。
也……更让她无可救药地沉沦。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理清这混乱思绪时，舱室内，霸霸那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准时响起，将她拽回冰冷的现实。
【能源储备低于30%安全阈值。】
【车体外壳存在轻微划痕，自我修复系统待机，需补充高强度合金。】
【路线规划已更新，目标：城西第三工业区，废弃汽车修理厂及附属加油站。】
【预计可获取资源：柴油、工业用钢、少量钛合金零件。】
屏幕上，物理学公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三维立体地图，一条猩红的路线从他们当前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数公里外的一片厂房。
“准备出发。”
李明的男声通过扩音器传来，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陈述口吻，却比精神链接中多了几分属于钢铁的冰冷质感。
苏清雪的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地问道：
“我……我能做什么？”
问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投喂的宠物，而是开始主动寻找自己的“价值”。
李明的意识核心中，闪过一丝玩味的波动。
【很好，我的金丝雀，开始学着为主人梳理羽毛了。】
扩音器里的声音依旧冰冷。
“看着。”
“嗡——”
卡车引擎的低吼声打破了工业园区的死寂，这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再次开始了它的狩猎之旅。
苏清雪面前的巨大屏幕，被分割成了九个大小不一的窗口，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着卡车外部的景象。
她不再是那个被关在黑暗车厢里的囚徒，而是化作了这头巨兽的眼睛，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这个破碎的世界。
道路上，废弃的车辆如生锈的墓碑般林立。
当V字形撞角轻易地将一头挡路的丧尸撞得四分五裂，腥臭的血肉组织溅射在镜头上，又被高速气流瞬间吹散时，苏清雪的心湖一片平静。
就像……拂去衣角的灰尘。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紧。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底，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变得坚硬、冰冷。
当卡车驶入城西第三工业区，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味，即便隔着新风系统，似乎都隐隐渗透了进来。
李明没有立刻驶向目标，而是在一栋废弃厂房的阴影下停驻，如一头收敛了所有气息的顶级掠食者。
主屏幕的画面，通过高倍率光学镜头，精准地锁定在了加油站前的空地上。
那里，正在上演一幕比地狱更肮脏的剧目。
十几名幸存者，衣衫褴褛，形如饿鬼，为了一箱过期的压缩饼干和几瓶浑浊的水，刚刚结束了一场自相残杀的血宴。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浑身浴血地站到了最后。
他脚下，踩着一个瘦弱男人的胸膛，那男人后心还插着一根磨尖的钢管。
壮汉没有理会脚下人的抽搐，而是狞笑着，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水瓶。
“小娘们，还挺会藏。过来，伺候好老子，这半块饼干就是你的！”
壮汉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学霸舱内，苏清雪面无血色。
她的胃部在翻江倒海，但不是因为血腥，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
她想起了张伟，想起了那些为了几包饼干就出卖一切的人。
原来，这种丑陋，不是个例，而是末世下的常态。
人性？文明？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在她眼中，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只是……一群为了争夺腐肉而互相撕咬，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的鬣狗。
而她，苏清-雪，正坐在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里，呼吸着洁净的空气，随时可以喝到最纯净的饮用水。
一种冰冷的、残酷的优越感，第一次，在她心中清晰地浮现。
就在此时，那壮汉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辆如小山般静默在阴影中的，巨大的黑色重卡。
他的喘息停了。
眼中刚刚燃起的星宇，被一种更炽热的，名为贪婪的火焰瞬间点燃。
在他看来，这辆车，不是致命的威胁，而是一个移动的、巨大的、装满了物资和女人的超级宝藏！
“妈的！发财了！兄弟们，抄家伙！”他嘶哑地咆哮着，朝那几个还站得起来的同伙喊道。
他们开始行动，捡起钢管，搬来轮胎，试图制造可笑的路障。
那个领头的壮汉，甚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制作粗劣的燃烧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学霸舱内，苏清雪的心脏猛地一缩。
但那不是担心。
是一种被冒犯的，荒谬的，神圣的愤怒！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用那些肮脏的手，去触碰、去觊觎这个庇护着她的钢铁神祇？！
这一刻，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收藏品”的身份。
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这辆卡车，视为了“自己”的一部分，是她信仰的图腾，是她存在的意义！
任何对卡车的挑衅，都是对她信仰的亵渎！
“他们……”她嘴唇翕动，声音干涩而冰冷，“他们……在找死。”
李明的意识核心中，冰冷的数据流闪过。
【目标判定：已丧失人类社会性，归类为‘可清除污染物’。】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连丧尸都知道躲车，你们这智商，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扩音器里，他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苏清雪的怒火。
【让你看看，弱者的贪婪，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引擎的咆哮声，如神明的怒吼，骤然炸响！
“轰——！”
黑色重卡从阴影中冲出，V字形撞角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扔！快扔！”
壮汉惊恐地尖叫，奋力将燃烧瓶丢了过来。
“啪！”
火焰在车头轰然升起，却连一丝印记都未能留下，就被无形的气流掐灭。
幸存者们的脸上，贪婪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恐惧。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一头来自地狱的钢铁魔神！
“跑！快跑啊！”
绝望的呐喊响起。
但，晚了。
李明甚至没有加速。
他只是维持着一个恒定的、充满压迫感的速度，如同执行既定程序的工业机器，缓缓地，碾了过去。
“咔嚓……”
第一个被追上的幸-存者，被车轮卷入。
那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通过高保真音响，清晰地传入苏清雪的耳中。
这一次，她没有颤抖，没有后退。
她只是紧紧盯着屏幕，看着那个曾经鲜活的身体，在巨大的轮胎下，被压成一滩无法分辨形状的肉泥。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酷的弧度。
第二个……
第三个……
没有追逐的戏码，没有猫鼠游戏的戏耍。
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净化。
这是一种宣告，一种对所有敢于挑衅的蝼蚁、玷污神祇的异端的，最冷酷的死亡宣告。
当最后一个幸存者，也就是那个领头的壮汉，被车头轻轻一顶，摔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遮蔽了天空的巨大车轮向自己脸上压来时，苏清-雪的瞳孔中，倒映着他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没有快意，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冰冷的，理所当然的漠然。
这就是法则。
弱小，是原罪。
而愚蠢的贪婪，更是罪上加罪。
“轰……”
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声响，世界清净了。
卡车缓缓停在加油站旁，车身上，甚至没有沾染上多少血迹。
【叮！净化污染物x7，能源点+35。】
【“万物吞噬核心”启动。】
苏清雪痴迷地看着那些灵活的机械臂，将柴油如长鲸吸水般吞入，将修理厂的钢材精准地切割、拆解、卷入车斗。
整个过程，高效、安静、有条不紊。
仿佛刚才那场碾碎生命的屠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餐前清扫。
【能源补充至95%。】
【精炼钢材+80单位。】
【稀有金属：钛合金+12单位。】
【品质淬炼值+5%，当前进度：15%。】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苏清雪听来，竟如天籁般悦耳。
她看着屏幕上那不断上涨的数值，看着这头钢铁巨兽在吞噬了资源后，变得更加强大，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而病态的安全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屏幕。
屏幕上，她的倒影清晰可见。
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曾经的清纯与迷茫，已经被一种全新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属于捕食者阵营的，冷酷而坚定的光。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末世，对弱者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想要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唯一的办法，就是追随强者，成为强者的一部分。
而她，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神祇”。
“我明白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舱室，轻声呢喃，像是在宣誓。
“掠夺……是为了更强大。”
“而强大，是为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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