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尽，滴落的烛泪在铜盘里凝成一朵朵扭曲的花。
我坐在凤床边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动不动。盖头垂下来遮住视线，却遮不住耳边一声声更鼓。子时三刻了，外头再没有喧闹，连脚步声都轻得像怕惊扰了谁。
手指紧紧攥着凤帕，指节已经发白。可我还是挺直脊背坐着，像是等什么人回来。其实心里早明白，他不会来。
今儿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东宫里张灯结彩，满堂宾客，他一身大红吉服立在殿前，朝我伸出手。我搭上去时，掌心微凉，他指尖也是冷的。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喜娘扶我坐上床沿，叮嘱我要等太子亲自掀盖头。我点头，听着帘子外众人低声笑语，说太子多疼太子妃，说这东宫往后就热闹了。
可自那以后，再没人进这间屋子。
外头的灯火渐渐暗了，脚步声也稀疏起来。我数着更鼓，从戌时等到子时，终于听见外殿传来细碎脚步声。
女殿下——
是个女子的声音，柔柔的
女她不过是……
后头的话被压低了，听不真切。但我还是听得清楚，那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怜悯。
我猛地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还傻等着。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昨日离府时，母亲站在门前，望着我半晌没说话。最后只叮嘱了一句：“万事忍让。”
如今想来，这四个字真像笑话。
门外又传来脚步，急促些，似乎有人在追谁。那女声已经远了些，依稀还能听见她笑着说话。
女去偏殿吧，柳姑娘还在等着您呢
然后是酒气混着低笑声
男今日辛苦你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方向是偏殿。
我胸口一阵发紧，像是被人狠狠按住心脏。原来不是偶然，也不是事务耽搁。他是故意的，连敷衍都不屑给我。
我缓缓睁开眼，盯着脚下那片红毯。绣着龙凤的图案，金线在烛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忽然觉得好笑。
我沈清璃，镇国公嫡女，嫁给他做太子妃，不是为着受这份羞辱来的。
我慢慢起身，走到妆镜前。铜镜映出我一身嫁衣，头戴凤冠，盖头还未掀。我抬手，轻轻将盖头掀开。
镜中人眉目如画，却冷得像雪。
沈清璃太子不掀的盖头，我自己来。
我轻声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的。
窗外透进一线月光，落在地上，像把刀。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屋里的沉闷。远处偏殿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见丝竹声。
我望着那边，站了很久。
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
太监太子妃安好。
一个太监捧着圣旨进来，声音恭敬。
我转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沈清璃多谢陛下关心。
他低头不敢看我，匆匆放下圣旨就退了出去。
我走过去，展开圣旨。
“朕闻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义重，特赐此旨，望二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我盯着那几个字，久久不语。
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呵。
外头忽然又传来脚步声，急促些，像是有人来了又走。我走到门口，拉开门。
月光下，一道身影站在廊道尽头，欲言又止。
是太傅陆慎言。
他看见我出来，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累。
沈清璃太傅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
陆慎言娘娘……太子他……
沈清璃不必说了。
我打断他。
沈清璃我都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陆慎言娘娘保重。
他转身走了，背影有些佝偻。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脚步声消失。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一直劝太子珍惜我，可太子眼里只有柳婉儿。
如今我明白了，有些事，不是忍就能换来真心的。
我关上门，回到妆镜前。
沈清璃沈清璃，你该醒了。
晨光微启，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坐在窗前，看着东方渐亮的天空，等待新的一天来临。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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