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初入宫闱没有多久，没有那么多算计和心思，刘畚是她同乡的太医，她此前就曾向刘畚秘密求过生子秘方，如今刘畚亲自诊断出她怀孕，沈眉庄自然十分相信。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刘畚是华妃的人呢？
殿内熏香沉郁，绞得紧，一丝丝缠在人呼吸上，腻得发慌。
曹琴默端坐在下首，指尖搭着微烫的杯壁，白瓷盏里茶汤清亮，映出她一双静得无波无澜的眼。她瞧着殿中——华妃艳色逼人，眉梢挑着凌厉的得意；丽嫔在一旁，捏着绢子，嘴角是压不住的落井下石；正中跪着的沈眉庄，背脊挺得笔直，那点孤傲在这等情境下脆弱得可笑。
真真是，一模一样的戏码。
连空气里那份山雨欲来的紧绷，都熟悉得令人齿冷。
上一世，她就是这戏台后的牵线人，一招一式，算尽人心，将沈眉庄，将那个骤然得宠碍了人眼的贵人，一步步推入这“欺君罔上”的死局。可后来呢？华妃的荣华，皇帝的恩宠，依旧风光无限。而她曹琴默，不过是那把用钝了便可随手丢弃的刀，凄凉毙命。
喉间似乎又涌上那股子铁锈味的腥甜。她垂眸，极轻地吹开茶沫，抿了一口。清苦回甘。活着，真好。
“皇上！”华妃的声音又娇又锐，划破殿内死寂，“臣妾原还不信沈妹妹会行此糊涂事，可这人证物证俱在，茯苓也已画押招认……沈妹妹假孕争宠，欺瞒圣听，实在令人心寒啊！”她蹙着眉，仿佛真真痛心疾首。
丽嫔立刻接腔，嗓音尖得刺耳：“可不是么！沈贵人，皇上待你不薄，你竟敢用这等龌龊手段！不是欺君罔上是什么？臣妾都替皇上心寒！”
皇帝端坐其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那沉默却比厉喝更骇人。他目光落在沈眉庄苍白却倔强的脸上，眼底是翻涌的怒意与失望。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屏息垂首，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沈眉庄嘴唇微颤，声音却清晰：“皇上明鉴，臣妾没有……”
“没有？”华妃冷笑，丹蔻指尖一点旁边抖成筛糠的宫女茯苓，“难道是她凭空诬陷你不成？皇上，依臣妾看，此事必要严惩，以正宫闱！”
丽嫔紧跟着叩首：“华妃娘娘所言极是！此风断不可长！”
皇帝胸口微微起伏，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似有惊雷即将劈落。他缓缓抬手，指节绷紧——
“呵。”
一声极轻的笑音，倏然响起。在这落针可闻的、绷紧到极致的大殿里，清晰得诡异。
所有目光霎时绞过去。
曹琴默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瓷底轻磕桌面，一声脆响。她迎着皇帝骤然扫来的锐利视线，和华妃瞬间阴冷惊疑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语气温和得近乎好奇：
“皇上，华妃娘娘方才所言，臣妾听得不甚明白。”
她略顿，目光轻飘飘滑向脸色已微变的华妃，一字一句，慢条斯理：
“娘娘既一口咬定沈贵人是假孕争宠，凭的是那贱婢茯苓所供的所谓贴身衣物……”
华妃捏着绢帕的手指倏然收紧。
曹琴默恍若未见，笑容依旧浅浅淡淡。
“那敢问娘娘，为何您在沈贵人宫中方才‘无意’搜出的那些可疑粉末……经太医查验，却与茯苓供述的药物名称、性状，截然不同呢？”
话音袅袅落下。
死寂。
“啪嚓！”
华妃手中那只釉色莹润的青玉茶盏猛地脱手坠落，砸在金砖上，碎裂声惊破大殿的死寂！滚烫的茶汤与瓷片四溅开来，溅湿了她华美繁复的宫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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