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温馨”又“快乐”的家》

傻子深吸一口气，茉莉香混着阳光晒过的被子味道钻进鼻腔，恍惚间竟像跌进春天的花田。他摸着平整的床单，又蹭了蹭叠得方方正正的枕头，忽然觉得这里比村子里的大瓦房还要暖和。窗外的风掠过绿萝叶子，沙沙声像是妈妈哼的摇篮曲，他蜷在被子里，看着墙上转圈的光斑，迷迷糊糊想着：原来恶龙的城堡里，也藏着会发光的魔法。

掉漆的衣柜像长了白头发的老爷爷，可老爷爷的脸却洗得干干净净；磨边的沙发软乎乎的，格子布套白得像冬天的雪，靠垫排得比排队的小鸭子还整齐。傻子伸出食指在桌子上刮了刮，啥灰都没沾到，倒像是摸到了姐姐擦得发亮的指甲盖。

墙上白得像新刷的石灰，唯一的镜子亮得能照见他乱糟糟的头发丝儿，他对着镜子做鬼脸，连脸上沾的饼干渣都看得一清二楚。窗台上的绿藤条垂到地上，叶子被擦得能反光，叶尖的水珠像藏了好多小月亮，他伸手去够，水珠“啪嗒”掉进脖子里，凉得他缩起肩膀咯咯直笑。

角落里的大铁盒子（补光灯）和长杆子（麦克风）亮得像钓鱼的鱼钩，旁边叠着的纸箱子方方正正，像姐姐给他叠的积木城堡。傻子忽然凑到梳妆台边，眼睛瞪得溜圆——相框里的姐姐穿着白裙子，脸蛋红扑扑的，身旁的男孩笑起来露出大白牙，两人脑袋挨得那么近，相框里的幸福像要溢出来的蜂蜜，甜得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姐姐，这屋子会变魔术！”傻子转着圈拍手，连墙角的缝隙都找不到一粒小黑虫。他吸了吸鼻子，茉莉香里还混着太阳晒过的味道，恍惚觉得这不是屋子，是用糖霜和月光搭成的童话城堡。”

每天早上九点，阳光刚爬上窗台，姐姐就像童话里要去参加舞会的公主。她穿着亮晶晶的裙子，头发上还别着香香的花夹子，对我挥挥手说“乖乖等我”。中午十二点，姐姐总会带着甜甜的小蛋糕、脆脆的饼干回来，看我吃得满手都是奶油，她眼睛就弯成月牙儿。

有时候姐姐下午三点就回来，有时候要等到天黑才进门。每次回来，她都换了新裙子，有的裙子上有蝴蝶结，有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我总觉得姐姐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

可我一个人待在屋里好无聊呀！趴在窗户上，马路上的汽车像彩色甲虫爬来爬去，穿红衣服的阿姨、戴黄帽子的叔叔，都在忙忙碌碌。我好想回乡下，想和大黄狗追着跑，想看老母鸡孵蛋，还想让爸爸教我“飞檐走壁”的轻功。

姐姐的房间总是锁着门，钥匙藏在门框上面。有次搬来小凳子，我踮着脚从气窗往里瞧——哇！屋里立着好多奇怪的长棍子（话筒架），还有会发光的圆盘（补光灯）。墙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布，像美人鱼的鳞片，又像蝴蝶的翅膀，软软的、亮亮的，可我怎么也猜不出它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姐姐白天出门上班时，傻子就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汽车。有时候，他会打开电视，跟着里面唱跳的卡通人物一起手舞足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到了晚上，姐姐回来后，就会钻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亮起彩色的小灯。透过门缝，傻子能看到姐姐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镜头前扭来扭去，还对着手机又笑又闹，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天夜里，傻子被一阵陌生的说话声惊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光着脚悄悄走到姐姐房门前。门没关严，露出一条小缝，他眯着眼往里瞧，只见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正搂着姐姐的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小伙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呛得傻子直皱鼻子。姐姐的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迷迷糊糊的，和那天在苞米地里看到爸爸和王干娘时的情景好像，傻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感觉胸口闷闷的。

“不行……别在这儿……”姐姐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带着点娇嗔。小伙子却不听，把姐姐往床上按，嘴里还嘟囔着：“宝贝，别怕……”傻子的心跳得飞快，感觉喉咙里像卡了块石头。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教堂里看到的牧师和妈妈，还有爸爸在苞米地里的丑事，心里又害怕又生气。

他转身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摸出一瓶冻得硬邦邦的可乐。瓶子上结着一层白霜，冰得他直缩手。他用力拧开瓶盖，可乐“噗”地喷出一股气，溅了他一脸。他举着可乐瓶，像举着一把宝剑，大步冲向姐姐的房间。

“不准欺负姐姐！”傻子大喊一声，猛地推开门，将冰凉的可乐全浇在了黄毛头上。可乐顺着小伙子的头发、脖子往下流，浸透了他赤裸的身体。小伙子“啊”地惨叫一声，浑身哆嗦着跳了起来，原本鼓起的下身瞬间软了下去。

他捂着下体又羞又恼，恶狠狠地瞪了傻子一眼，转而对着姐姐大骂：“你个臭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他妈和老板睡了，现在怀孕了，就想他妈的找我接盘，讹我是吧？今天还让这傻子把我整软了，你给我等着！”说罢，他抓起衣服，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姐姐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冲着傻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干什么！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这下好了，全被你搞砸了！”傻子被姐姐的样子吓到了，手里的可乐瓶“当啷”掉在地上，委屈地嗫嚅着：“他……他像那个坏牧师，我不想让他欺负你……”

姐姐听了，身子一僵，咬着嘴唇不说话，片刻后，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瘫坐在床边，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傻子：“你懂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懂！我好不容易……现在全完了！以后可怎么办……”傻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想走上前去安慰姐姐，却又害怕姐姐还在盛怒之中。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走到姐姐身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姐姐的衣角，带着哭腔说：“姐姐，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也别哭了好不好……”姐姐充耳不闻，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傻子急得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哄姐姐开心，可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哭泣，嘴里不停重复着：“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听话……”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格外压抑。姐姐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傻子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时不时在门口轻声询问姐姐要不要吃东西。

终于，那个沉甸甸的午后，空气仿佛都被悲伤凝住。姐姐迟缓地推开房门，憔悴如同深秋经霜的残叶，眼神里交织着疲惫与绝望的灰暗。她轻唤傻子，把他拉到身旁，目光直直地撞进傻子眼里，嗓音喑哑得好似生锈的旧锁，缓缓说道：“弟弟，姐姐给你找了份活儿，在食品加工厂看大门，白天再帮着做点杂事，好歹能自己养活自己。”

傻子听后，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与无助。他眼眶猛地泛红，泪水汹涌得如同决堤的洪流，他拼命地摇晃脑袋，声嘶力竭地哭喊：“我不去！姐姐，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你啊！”

紧接着，他像被痛苦彻底击垮的困兽，疯狂地抓起身边的东西摔砸。杯子在地上炸裂，清脆的破碎声如同一把把利刃，割碎了这压抑的宁静；书本纷飞散落，好似他那支离破碎的心。随后，他转身疯了般冲进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房门狠狠关上，紧接着传来门锁咬合的声音，仿佛将他的绝望与恐惧紧紧锁住。

姐姐在门外焦急呼喊傻子的名字，声音带着颤抖，透着无奈与心疼，让他开门。然而，此时的傻子蜷缩在房间角落，哭得像个无助的幼童，哭声中满是被抛弃的委屈与恐惧。他沉浸在这悲伤的漩涡里，对姐姐的呼喊充耳不闻。

片刻后，姐姐拿钥匙打开房门。屋内一片狼藉，傻子耍赖地瘫在地上。姐姐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在此刻如火山爆发般宣泄而出。她眼神中闪过决绝与狠辣，却又藏着深深的悲伤与不忍。她冲过去，一把拽起傻子，高高扬起手，狠狠落下。每一下抽打，姐姐的手都剧烈颤抖，眼中泪水打转，可她咬着牙，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抽打自己的心。

打完后，姐姐大口喘着粗气，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力拉扯着傻子往外走。傻子拼命挣扎，双脚在空中乱蹬，可姐姐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无法挣脱。姐姐将他塞进车里，傻子如同一滩软泥瘫在后座，双手抱头，哭得肝肠寸断。他的哭声在车厢内回荡，伴着断断续续的呼喊：“你们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那哭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充满了被全世界遗弃的绝望。

姐姐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夕阳如血，将天边染得通红，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傻子和姐姐身上。傻子在后座躺下，一边哭泣，一边重复着：“你们谁也不要我……”那哭声渐渐变弱，转为低低的抽泣，但嘴里仍在小声喃喃：“为什么都这样……为什么你们谁也不要我……”随着车子在寂静的公路上疾驰，扬起一路尘土，傻子的抽泣声也渐渐融入这压抑的黄昏，只留下那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在空气中弥漫……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