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多少钱!”
吧台前的空气像是被骤然注入了一汪冰水,一道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种说不出的滞涩感,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似的。
我闻声抬头看向对方,随后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后那面嵌在雕花木框里的铜镜,镜面光可鉴人,映出我穿着制服的身影,映出吧台上一盒包装古雅的香盒,却独独没有吧台前的“他”。
确认完毕后,我转回头,回道:“嗯,帅哥,一共十万亿。”
“多……多少?”那幽怨的声音像是被狠狠攥住了喉咙,陡然变了调,尾音都在发颤,明显是被这数字惊得舌头打了结。
“十万亿,帅哥。”说完,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坑鬼呢吧!我告诉你,我是鬼!恶鬼的鬼!”话音未落,他身上原本若有似无的黑色阴气“腾”地一下翻涌起来,像是泼翻了的墨汁,瞬间弥漫开来,那张原本还算能看出人形的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膨胀,惨白的皮肤像被水泡烂的纸,层层褶皱里翻出青黑的筋络,眼窝深陷成两个冒着黑气的窟窿,嘴唇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哪还有半分“人样”可言。
“你最好别惹我生气,不然……”他的声音像是从磨盘里碾过似的,混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下一秒,一只冰凉刺骨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布料扯破,阴寒的气息顺着领口往脖子里钻,带着股陈年的腐味。他那张扭曲的脸凑得极近,黑洞似的眼眶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魂魄都吸进去。
这种场面我早已经司空见惯,如今心里连半点波澜都没有。而且店长那句“无论何时,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顾客,都要保持微笑”的叮嘱,此刻正像录音机似的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毕竟工作难找,而且像待遇这么高的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保住这份高薪工作。
这么想着,我硬是从嘴角挤出一抹堪称标准的假笑,连声音都透着职业化的温和:“你好,帅哥,请不要激动,你不知道这香可是大品牌大公司制作,而且还有国际巨星麦蔻·杰克逊倾情代言,品质有保障,实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哎呀,我这么生气,你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打广告,真是没把我当回事是吧?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那恶鬼本就丑得能吓死活人的脸,此刻更是被怒火拧成了一团,青黑的筋络在惨白的皮肤上暴起,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焦黑的尖牙,模样比刚才狰狞了十倍不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可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半分惧意都没有,反而眼睛一亮,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要是真把我弄伤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工伤吗?这不得带薪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哪能好,嘿嘿……”
我越想越激动,我甚至往前凑了凑,故意扯着嗓子挑衅:“哎呀,有种你打我呀!死鬼,看你那死样,八成也是个没种的怂包鬼!”
“你……你敢瞧不起我?!”恶鬼被我这话噎得一哆嗦,周身的黑气都跟着剧烈翻涌起来,像是随时要炸开。
“没错,我就瞧不起你,怎么着?打我呀!”我索性抱臂靠在吧台上,挑眉看着他,语气更冲了,“有本事要么掏钱买香,要么就动手打我,没胆子就别在这儿瞎嚷嚷,笨蛋!”
男鬼显然被我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一阵类似野兽咆哮的低吼,整个杂货铺的温度瞬间骤降,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竟也随之一闪一闪的,空气中弥漫的鬼气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连货架上的瓶瓶罐罐都开始“咔啦咔啦”发抖。
就在他扬着爪子要扑过来的瞬间,他身后突然窜出两个瘦高的男鬼,看那样子应该是他的小弟。俩鬼连忙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其中一个急声道:“大哥,别冲动呀!”
另一个脑袋上还留着个窟窿的鬼也跟着劝:“就是呀大哥,《冥法》里明文规定,我们鬼在阳间不能随意伤人,不然轻则打入地狱受罚,重则魂飞魄散,那可是重罚啊!”
“对对对,大哥!”先前那个鬼赶紧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我们可是冥界认证的守法好鬼民,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坏了规矩,犯不上啊!你消消气”
恶鬼原先被我激得快失去了理智,如今被两小弟这么一提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扬起的爪子僵在半空,周身翻腾的黑气也慢慢收敛了些,眼里的凶光褪去不少,显然是对《冥法》的规定有所忌惮,怒气肉眼可见地消了大半。
也是我这张嘴欠,忍不住多插了一句嘴:“那这香……你应该是不买了吧?”
“你还好意思提?!”那恶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窜了上来,破口大骂道,“你这是真想找死是吧?!”
这可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被他这么一吼,我顿时也来了火气,腰杆一挺就回怼过去:“我就问问你买不买,至于这么炸毛吗?你这恶鬼的脾性也太大了点吧!你要是不想买,我又没拿刀架着你脖子逼你买。嫌贵?嫌贵有本事去找冥界央行啊,让他们别印那么多冥币,货币贬值了能怪我吗……”
说到最后那句“没钱还这么横”时,我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乎是贴着吧台在嘟囔。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恶鬼,膀子上那青黑色的大花臂盘虬卧龙似的,一看就知道生前不是善茬,在道上混过的,这种“社会鬼”最是要面子。
可谁成想,这恶鬼看着五大三粗,耳朵却尖得跟雷达似的,我这蚊子哼似的一句嘟囔,居然被他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