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渝城的五月清晨，浓雾就像一层厚重的白色帷幔，把老城区裹得严严实实。骆落紧了紧外套，在老城区那迷宫似的小巷里艰难地穿行着。手机地图上代表“青石巷404号”的小红点就在不远处，可眼前却只有混沌的一片白。墙角的青苔、头顶交错的电线，还有偶尔掠过的模糊人影，都在雾中变成了扭曲的魅影。饥饿感和迷路的焦躁一阵阵袭来。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被这片白色吞没的时候，一点暖黄色的光穿透了浓雾，像灯塔一样指引着她。那光来自一家嵌在旧墙里的小店，招牌很简单，就写着“知百货”。暖光透过玻璃门，能看见里面整齐的货架。

骆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推开了挂着“营业中”木牌的玻璃门。

暖意和新鲜面包的香气瞬间包围了她，湿寒被驱散了。店里明亮又整洁，货架摆放得井然有序，和门外的混乱完全不同。一个穿着干净围裙的年轻女人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整理高处的货品。听到门响，她敏捷地转过身，动作轻快利落。

“欢迎光临。”声音清亮温和，就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

骆落这才看清她的样子。齐耳的深栗色短发，发梢俏皮地微翘，衬着一张清秀干净的脸。眉眼特别好看，眼瞳是很清澈的黑色，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平静地看着骆落，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胸前别着名牌：九姚。

“早…早上好。”骆落有些局促地回应，目光被货架上的三明治吸引住了。她拿了一个，又加了盒牛奶，走到柜台前。

九姚接过商品扫码，动作很熟练。骆落付钱时，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请问，您知道青石巷404号怎么走吗？我在这附近转了好久，雾太大，怎么也找不到……”

九姚找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黑眼睛看向骆落。骆落心里一跳——那眼神里没有疑惑，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仿佛骆落的问题是她早已预料到的。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零钱轻轻放在骆落掌心，指尖有点凉。然后，她绕过柜台，走到门口。骆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九姚推开玻璃门，凉意和湿雾涌进来一些。她没踏出去，只是站在门内，侧身指向便利店正对面的那条巷口——那巷口在白茫茫中，只是一个更深邃、模糊的阴影。

“喏，”九姚的声音依旧温和清亮，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骆落耳朵里，“顺着那条路，一直往里走，走到头，就是了。”

骆落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望过去，心里还在想“走到头？这雾……” 视线却猛地定格在巷口！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就在九姚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利店门口正对着巷口的那片浓稠白雾，竟像舞台幕布被精准拉开一样！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消散，一条铺着湿漉漉青石板的小巷清晰地显露出来，蜿蜒着伸向未知的深处。巷子两侧斑驳的高墙、墙头探出的枯枝、石板缝隙里湿绿的苔藓，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骆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猛地回头看向九姚。

九姚脸上还是那副平静温和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神迹般的“拨云见日”只是骆落的幻觉。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指了指骆落手里的三明治：“早点趁热吃。路不长，”她顿了顿，清澈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但也不近。”

“……谢谢！”骆落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紧紧捏住食物袋，道了声谢。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抓住了她。外婆讲过的那些关于“守界人”“指路灵”的故事碎片在脑海里翻腾。这个叫九姚的便利店女店员……她是谁？

深吸一口气，骆落迈步走进了那条刚刚被“揭示”出来的青石小巷。

身后传来玻璃门合上的轻响。骆落忍不住回头，隔着重新开始聚拢的薄雾，“知百货”暖黄的灯光就像一个遥远的、温暖的坐标。玻璃门后，九姚清瘦的身影似乎对她轻轻颔首，随即消失在货架间。

骆落转回头，沿着这条寂静、湿滑、被高墙夹峙的小巷，一步步向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外婆温暖的手掌、那些充满奇趣的手语、关于骆家“特殊天赋”的只言片语……纷至沓来。她仿佛不是走向一个打工地点，而是走向一个早已被家族印记和神秘指引标注好的命运节点。

巷子尽头，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楣上，“默声杂货”的木匾沉默如谜。门牌号404，在尘埃中若隐若现。

骆落站在门前，仿佛能闻到巷口那家“知百货”里残留的面包香气，还有……命运齿轮严丝合缝咬合时，发出的、只有她能听见的轻微嗡鸣。

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而吱呀作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