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那个汗湿的、带着薄荷漱口水气味的靠近，像一场无声的海啸，在乔淼一贯平静规整的世界里留下了持续不断的余震。手腕和耳尖的触感挥之不去，心跳失序的瞬间反复回放。

这种失控感让乔淼感到不安。他需要做点什么，将这种脱轨的局面拉回正轨，至少，是表面上可控的正轨。

周一中午，食堂人声鼎沸。乔淼端着餐盘，目光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那个即使在人群中也很显眼的身影——蒋洛烨正和几个体院的队友坐在靠窗的长桌边，边吃边比划着说什么，笑声爽朗。

乔淼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蒋洛烨。”他站定在桌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一桌子的体育生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被这么多道视线盯着，乔淼的后背微微绷紧。

蒋洛烨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个毫不意外的笑容，仿佛早就等着他过来。他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了靠，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哟，乔同学？稀客啊。找我有事？”

那几个队友互相使着眼色，发出几声暧昧的起哄低笑。

乔淼无视了那些噪音，看着蒋洛烨，语气尽量平稳公事化：“关于校运会最后的流程确认，有些细节需要和你当面核对。你什么时候方便？”

蒋洛烨挑眉，拖长了语调：“公事啊——”他故意瞥了一眼身边的队友，才又看回乔淼，“我最近训练挺满的，时间嘛……”

乔淼打断他，说出了路上排练了好几遍的话：“如果你晚上有空，我可以请你吃个饭，边吃边谈。学校东门那家云南菜馆。”

空气安静了一瞬。

那几个队友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挤眉弄眼，就差没吹口哨。

蒋洛烨脸上的散漫收敛了些，他仔细地看了看乔淼，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随即又化为了然和更深的笑意。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乔同学请客？那我必须有空啊。”

“嗯。”乔淼点点头，不欲多留，“那六点半，东门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很快，几乎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灼热的、充满八卦意味的视线。

刚走出几步，手机就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

【蒋洛烨】：[/咧嘴笑]

【蒋洛烨】：这么正式？乔同学，你该不会是……想约会吧？

乔淼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有些发白。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将手机塞回口袋。

傍晚六点半，东门外的云南菜馆。环境清静，木质桌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菌菇和香料气味。

乔淼提前到了，选了个靠里的卡座。他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和校运会的流程文件，试图营造出一种纯粹公务的氛围。

蒋洛烨准时出现。他换下了运动服，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头发似乎随意抓过，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挺拔。他一进来，那种蓬勃的、存在感极强的气息立刻填满了这个相对安静的空间。

他在乔淼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嘴角弯了弯：“阵仗不小啊，乔同学。”

“先点菜吧。”乔淼将菜单推过去，语气平淡。

蒋洛烨也没客气，点了两三样招牌菜，然后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好了，谈正事？”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乔淼翻开文件，开始一条条确认流程。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蒋洛烨听着，偶尔点点头，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配合得近乎反常。

菜很快上来了。乔淼合上文件：“先吃吧。”

吃饭间隙，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蒋洛烨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目光时不时落在乔淼身上，看着他小口地、安静地进食。

“乔淼，”蒋洛烨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因为我赢了比赛请我吃饭，还是因为……”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别的？”

乔淼夹菜的动作停了一瞬：“工作餐而已。顺便感谢你之前…帮忙。”他指的是之前拿书和会议上那些算不上帮忙的“帮忙”。

“哦——”蒋洛烨拉长声音，显然不信，“那乔同学对工作伙伴可真大方。”

乔淼不接话，低头吃饭。

蒋洛烨看着他微垂的睫毛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忽然放下筷子，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不用这样。”

乔淼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请我吃饭，找借口。”蒋洛烨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笃定，“你想见我，直接说就行。”

乔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语气生硬：“你误会了。自恋狂”

“是吗？”蒋洛烨轻笑，视线落在乔淼微微泛红的耳根上，“那为什么从比赛那天到现在，你都不敢正眼看我？”

这句话像一支箭，精准地戳破了乔淼努力维持的平静。他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升温，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羞恼涌了上来。

他猛地放下筷子，发出轻微的响声：“蒋洛烨，如果你不想认真谈工作，那这顿饭就没必要继续了。”

见他真的有些恼了，蒋洛烨见好就收。他重新靠回椅背，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谈工作，认真谈。”但他眼里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浓了些。

接下来的时间，乔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快速地将剩余的事项核对完毕。蒋洛烨也配合地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结账的时候，蒋洛烨抢先把钱付了。

乔淼蹙眉：“说好我请。”

“下次吧，”蒋洛烨接过找零，随口道，“下次你再请。或者……”他看向乔淼，眼神在餐馆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邃，“下次换个别的地方？”

乔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两人走出餐馆。晚风吹散了白天的黏腻，带来些许凉意。

“回宿舍？”蒋洛烨很自然地问。

“嗯。”

“一起走一段？”

乔淼没说话，算是默许。两人并肩走在回校区的路上，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一路无话。这种沉默并不完全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张力。

快到分岔路口时，蒋洛烨忽然停下脚步。

“乔淼。”

乔淼也跟着停下，看向他。

蒋洛烨的表情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认真，他拿出手机，晃了晃：“工作谈完了，以后发消息，能别只回‘嗯’和‘哦’了吗？”

乔淼愣了一下。

蒋洛烨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声音放轻了些：“不然总让我觉得，我在骚扰你似的。”

他说完，不等乔淼反应，便挥了挥手，转身朝着体院宿舍的方向走去：“走了！记得啊！”

乔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随着那句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撒娇意味的“记得啊”，悄然松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输入任何字句。

但某种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自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