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细雪粒子，敲在汀兰院的竹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沈清沅正坐在炭炉边翻医书，炉上煨着的薄荷甘草茶飘着轻烟，暖得满室都是淡淡的药香。春桃端着刚烤好的栗子进来，刚要说话，院外就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
“侧妃娘娘，正妃娘娘院里的人来了，说有外臣给王爷送了点心，正妃娘娘特意让给您送来些，让您先尝尝鲜。”门口的小丫鬟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傲慢，连门都没进，就把个描金食盒往春桃手里一塞，转身就要走。
春桃接食盒时，指尖碰着盒壁，冰凉冰凉的——显然这食盒从澄瑞堂送来，一路都没捂过，哪有半分“特意分享”的诚意。她皱着眉刚要开口，沈清沅却先摆了摆手：“多谢正妃娘娘费心，替我谢过娘娘。”
等那丫鬟走了，春桃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气鼓鼓道：“姑娘，您瞧她那态度！还有正妃娘娘，哪是真心给您送点心？指不定没安好心呢！”
云芝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里面码着两碟精致的点心，一碟梅花酥，一碟桂花糕，酥皮层层叠叠，还撒着金箔碎，看着就贵气。可云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点心看着是好，可外臣送王爷的东西，正妃娘娘怎么不先给王爷送去，反倒先送咱们院来？”
沈清沅没说话，伸手捻起一块梅花酥，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初闻是浓郁的黄油香和梅花蜜的甜，可细嗅之下，却藏着一丝极淡的苦意——那苦味她太熟悉了，是巴豆霜特有的气息，只是被厚重的糖油盖得极深，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
她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捏着点心的力道都重了些。巴豆霜虽不致命，却能让人剧烈腹泻，若是萧景渊吃了，明日早朝定要出丑，到时候追究起来，这点心先经过她的手，她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柳玉茹这是想让她背黑锅！
“姑娘，怎么了？”春桃见沈清沅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沈清沅把点心放回碟中，声音沉了些：“这点心不能吃，里面掺了巴豆霜。”
“什么？！”云芝和春桃都惊得后退一步，春桃更是伸手就要把食盒扔出去，“太恶毒了！正妃娘娘怎么能这么做！”
“别慌。”沈清沅按住她的手，眼神清明，“现在扔了反而落人口实，咱们得想办法让王爷知道，还不能让柳玉茹抓住把柄。”她想了想，对云芝道，“你去书房找王爷，就说我有要事禀报，关于外臣送的点心，让他务必抽空见我一面。记住，别在旁人面前提‘有毒’二字，只说‘有异常’。”
云芝点头应下，裹紧衣裳就往外跑。春桃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姑娘，万一王爷不信咱们怎么办？或者正妃娘娘反咬一口，说咱们故意下毒陷害？”
“不会。”沈清沅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事先备好的瓷碟里，“巴豆霜遇热会散出更明显的苦味，我这就煮碗热茶，把点心泡在里面，等会儿拿给王爷看，再让太医查验，证据确凿，柳玉茹想赖也赖不掉。再说，王爷最在意朝堂颜面，若知道有人想让他早朝出丑，定会彻查。”
她一边说，一边往炉上的小锅里添水，待水沸后，将桂花糕掰碎放进去，又加了一勺白糖。片刻后，锅里飘出的甜香中，果然掺了股醒目的苦味，连春桃都闻出来了：“真的有苦味！太明显了！”
沈清沅把煮过点心的水倒进瓷碗，又将剩下的点心原样摆回食盒，盖上盖子，只等着云芝的消息。约莫半个时辰后，云芝匆匆回来，喘着气道：“姑娘，王爷让您现在就去书房，他在等着呢！”
沈清沅拎起食盒，又端着那碗煮点心的水，带着春桃往书房走。路上遇到几个管事和姬妾，见她神色匆匆，还拎着食盒，都有些好奇，却没人敢多问。快到书房时，就见小禄子候在门口，见了她连忙迎上来：“侧妃娘娘，王爷在里面等着，特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打扰。”
进了书房，萧景渊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见她进来，放下笔：“你说点心有异常？怎么回事？”
沈清沅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又将那碗水递到他面前：“王爷您闻，这是我用点心煮的水，里面掺了巴豆霜，虽不致命，却能让人腹泻不止。外臣送您的点心，正妃娘娘先送到我院里，说是让我先尝，可这分明是想让我背黑锅——若王爷吃了点心出了事，旁人定会以为是我动了手脚。”
萧景渊低头闻了闻那碗水，眉头瞬间皱紧，眼神变得凌厉。他拿起一块梅花酥，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果然察觉到那丝淡苦：“柳玉茹竟敢这么做！”
“王爷息怒。”沈清沅轻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点心的来源，看看外臣是否知情，还是柳玉茹私下动的手脚。至于我，只要王爷知道真相，便够了。”
萧景渊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竟有些复杂——他原以为后宅争斗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小事，没料到柳玉茹竟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段，还想牵连沈清沅。而沈清沅不仅识破了毒计，还能如此冷静地处理，没有慌慌张张地哭闹，也没有急于撇清自己，这份沉稳，倒是少见。
他立刻叫来小禄子：“去把太医院的王太医请来，再让人把送点心的外臣随从叫来问话，另外，盯着澄瑞堂的动静，看看柳玉茹那边有什么反应。”
小禄子领命而去。不多时，王太医赶来，接过那碗水查验片刻，又尝了点点心碎屑，躬身道：“王爷，这点心确实掺了巴豆霜，用量不多，却足以让人腹泻一日不止。”
随后，外臣的随从也被带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王爷明鉴！小人送来的点心都是干净的，绝没掺任何东西！定是有人在府里动了手脚！”
萧景渊看着随从惶恐的模样，不像是说谎，心里已经有了数——定是柳玉茹私下让人在点心里加了巴豆霜，再故意送到汀兰院，想一石二鸟，既让他出丑，又除掉沈清沅。
他挥挥手让随从和王太医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沈清沅。萧景渊看着她，语气比往常温和了些：“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识破，明日早朝我怕是真要出丑了。”
“王爷客气了，臣妾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沈清沅躬身道，“点心的事，还请王爷酌情处理，毕竟正妃娘娘是镇国公的女儿，闹大了对王爷也不利。”
萧景渊没料到她会替柳玉茹说话，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你倒想得周全。放心，我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又道，“往后府里若再有类似的事，你不必怕，直接来找我便是。”
沈清沅心里一暖，连忙道谢。从书房出来时，雪粒子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淡淡的金光。春桃兴奋地说：“姑娘！王爷这是彻底信任您了！往后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沈清沅笑着点点头，却没太得意——她知道，柳玉茹这次没成功，往后定会更忌惮她，争斗还没完。但至少这一次，她不仅救了萧景渊，也让自己在王府里多了份保障，这份信任，来得不易。
而此刻的澄瑞堂里，柳玉茹正坐在窗边等着消息，想知道沈清沅是不是已经吃了点心，或者萧景渊有没有出事。可等了半天，只等来周管家匆匆回报，说“王爷识破了点心里的巴豆霜，还请了太医查验，现在正在书房发火”。
柳玉茹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沈清沅！又是她！”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神阴狠，“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汀兰院的炭炉依旧暖着，沈清沅看着春桃和云芝欢喜的模样，拿起炉上的薄荷甘草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她知道，这深宅里的风浪还会继续，但只要她守住自己的本分和智慧，就一定能走得更稳、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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