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快步走上前去,双臂在胸前交叠,随即眉眼一弯,换上了盈盈笑意,对着城主柔声道:“城主,我可以帮您,他一定能够醒过来的哦~”
他们仍沉浸在悲痛之中未能回神,唯有敖金晔神色间掠过一丝慌乱。
一位蟹妖见状,又轻声催促道:“城主啊,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不如就请妖主出手吧!”
众妖纷纷低声附和起来。敖金晔目光落在那具黑色身躯上,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璃瑞转头望向我,我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拍。随后我蹲下身来,摘下兜帽,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要往你体内注入水流灵力。若是你真的醒不过来……”我故意顿了顿,“这灵力就会贯穿你的身体,直到从另一侧流淌而出哦。”
话音刚落,我正要伸手触碰他的手臂,他却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什么惊到似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啊——”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缓缓对上焦距,终于看清了我的模样。
我抿唇轻笑不语,敖金晔在一旁微微蹙起眉头。众妖方才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此刻已尽数转为惊喜,纷纷赞叹我法术高明,又对钳煞关怀备至。
璃瑞与我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我俯身对仍坐在地上的钳煞说道:“妖主这是怎么了?竟‘晕倒’在此处?”
他尴尬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调整了下坐姿,眼神飘忽仿佛在努力回忆:“我……我先前去南边游历,不料途中遭歹妖暗算……后来……醒来便在这里了。”
我故作恍然地应了一声。这时敖金晔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诸位,见到钳煞安然醒来,我心中万分庆幸。且容我先带钳煞去歇息疗伤,各位请回吧。”他转身对我们说:“还请随我来。”
我们一行随敖金晔步入大殿。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钳煞,将他安置在王座之上。钳煞瘫坐在宽大的座椅里,胸膛微弱起伏,确实是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此番虽遭不幸,万幸性命无虞。"敖金晔俯身温言安抚,一旁的夫人也连声附和,眉宇间尽是忧色。
我见时机正好,便向前一步,直指核心:"族中事发重大,妖主为何选在此时远赴南方游历?"
钳煞疲惫的眼睫缓缓垂下,避开我的注视:"自发现异端开始,我便外出寻药......这才......"
话音未落,汯力紧接着追问:"南方路途遥远,你竟能独自抵达?再往南便是土系结界,莫非你带回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土系?!"敖金晔失声惊呼,随即强自镇定,"各位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们正要继续追问,王座上突然传来一声呻吟:"啊——我的头好痛......"钳煞抱着头蜷缩起来。那对夫妻立即围上前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快!快去请蟹太医来!"敖金晔对着门口的守卫急声吩咐。
璃瑞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既然眼下不便,我们稍后再议。"说着便牵我转身离去。
众人紧随其后。敖殇最后一个转身,恰与王座上一道阴谋得逞的目光撞个正着。钳煞暗中投来的这一瞥让敖殇瞬间攥紧拳头,终究默然离去。
我们避开耳目,躲进一条僻静无妖的小径。
"他们分明在刻意掩饰,"我压低声音,"每次触及要害就转移话题。"
汯力怒哼一声:"敖金晔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究竟在隐瞒什么秘密!"
璃瑞沉吟道:"方才提及土系结界时,他们明显慌了神色,其中必有牵连。"
我蹙眉道:"可他们确实是水系妖族无疑。即便真有土系妖族作乱,我们如今也无从查起。"
正当众人苦恼之际,敖殇缓缓开口:"若要寻求真相,就当从根源入手。"
他目光坚定:"我去与钳煞当面交涉。"
我和汯力连忙劝阻。璃瑞凝视着敖殇:"这或许是突破现状的唯一途径。你确定要如此?"
敖殇郑重点头:"是。"
敖殇停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指节在斑驳的石面上叩响。“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轴发出沉闷的转动声,缓缓开启的缝隙中逸出阴湿的气息。钳煞独坐室内,指尖正摩挲着茶杯边缘,缓缓抬眼。“七年不见,当年的你,可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敖殇迈步而入,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对方说话时,他的目光已迅速扫过整个空间,将每个角落尽收眼底。“确实不曾想,”他冷声道,“妄想未来的城主会如此颓唐,沦落至此。”
“铛”的一声,茶杯被重重按在桌面上。钳煞指节发白:“既然你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在乎,又为何回来?!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此?!”
敖殇脸上的讥诮终于褪去。
“钳煞,这从来不是我的错。”
他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某种沉痛的力量:“你自幼心中不平,可我从未将你视作外妖。你要这城主之位,我不曾阻拦,就连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间,我愿出手相助已是最大的宽容。若今日之势真是你一手造成……”他深吸一口气,“收手吧。我不惜这王座。”
“哈哈哈哈——”钳煞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你怎会明白我的痛苦?!”笑声在石壁间碰撞回荡,“你怎么可能明白!”
狂笑声中,他猛地扯下一直戴着的面具。面具下的左眼已化作一团溃烂的腐肉,扭曲的皮肤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狰狞可怖。
“你若真能体会,当年为何要用解药?!”他浑身颤抖,指尖深深陷进脸颊的皮肉,“你的腿,你的身体本该懂得这种煎熬!可最后……你不也屈服了吗?!”
敖殇被眼前景象惊得后退半步。这番话如同利刃刺进胸膛,往事翻涌而上——钳煞递来药物时阴险的笑容,那些日日夜夜的折磨,此刻尽数在脑海中炸开。他扶住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七年……我要这城主之位,是我在等你!我要你看着我登上你以前仰望的王位!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疯了一般猛地抓住敖殇的手腕,“那我们一起…”
“陪你父亲吧。”
敖殇狠狠甩开钳煞。钳煞被推得踉跄后退,周身压抑的阴暗之气轰然爆发,化作暗紫色妖焰,裹着黑雾盘旋升腾。
“找死!” 钳煞双臂一振,浑浊的妖力瞬间凝成数只巨大的水蟹幻影,挥舞着滴淌粘液的巨钳,朝敖殇袭击而去。
敖殇足尖一点,身形轻逸地向后跃起,精准地落在垂直的墙壁上。他如履平地般急速横移,原先站立处已被水蟹巨钳砸得石屑纷飞。暗紫色的妖气如影随形,化作无数道带着腐蚀性的水箭,从四面八方罩下,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敖殇在狭窄的墙面上辗转,挥臂格挡,湛蓝的水系灵力与那暗紫妖光不断碰撞,在空气中炸开嘶嘶作响的能量波纹。
整个石室在妖力冲击下剧烈震颤,碎石与尘屑如雨落下。
就在此时……
一道水系法力如九天瀑布般倾泻而下,悍然撞上锁死的石门!厚重的石门应声粉碎,巨石崩裂,地面震动,漫天扬起的尘埃被那精纯的水系法力从中劈开,向两侧翻卷而去。
钳煞被这巨响惊得猛然回头,视线还未聚焦,那道凝练如实质的水法已破空而至,重重轰在他的胸口!
“呃啊!”
钳煞一声惨叫,身体飞了出去,狠狠砸落在地。他蜷缩着身体,死死捂住仿佛被碾碎的胸膛,一口浊血涌出嘴角。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盯向门口那道骤然出现的身影。
“找死。”
璃瑞与我闯入石室,我迅速跑到敖殇身侧扶住他:“敖殇哥,你没事吧?”
他捂住渗着紫痕的手臂摇摇头,方才闪避时被毒液擦伤了表皮。他的目光随即投向冲进来的敖金晔。
只见敖金晔立即蹲下身焦急地检查钳煞的状况,脸上写满了真切的担忧。
璃瑞此时再难抑制胸中的怒意,声音愤懑:
“敖金晔,你眼中可还看得见这水族万千生灵?”
他目光如冰刃般直刺对方:
“一族之主,守的是疆土,护的是子民。而今你却为私情蒙蔽双眼,纵容祸端,若为一己之私放任危机蔓延,你这城主,究竟是在守护基业,还是在亲手毁掉你应当守护的一切?”
“你的双手,最成送葬者的工具。”
字字如钟,敲在寂静的石室中。
我凝视着璃瑞的背影,这位平日令众妖敬畏的妖王,此刻却站在深渊前为公正疾呼。他鎏金的瞳孔中映照着千年积压的沉疴,却依然执意要与黑暗抗衡。
“若你执意要在深渊中沉沦。”我的声音在石室中轻轻回荡,“即便是神明亲临,也拭不去你心头的阴霾。”
我最后望了眼在暗紫妖气中蜷缩的钳煞,敖金晔抱着入魔了一般的钳煞,大声痛哭。扶住敖殇的手臂,与璃瑞相视点头。
三人间已化作流光,消失在长廊尽头。唯有渐远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响,如同为这场未终的战役落下的注脚。
我凝神运转治愈法术,莹绿的光晕在掌心流转,轻柔地覆盖在敖殇的伤口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灵力流动时发出的细微嗡鸣。
敖殇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汯力这家伙,跑去哪了?”
“办点事。”璃瑞简短应答,接过我刚治疗完毕的手臂。他双指并拢凌空划动,湛蓝的水灵之气萦绕在敖殇臂间,所过之处泛起清凉的慰藉。
我俯身拾起一枚石子,看着它沉思片刻后,手腕突然发力将石子掷向廊柱阴影处——一道隐匿的身影敏捷地侧身避开,石子在墙上弹开清脆的声响。
“谁在那里?”我朝暗处厉声质问。
璃瑞广袖轻扬,那道正要遁走的身影被无形之力牵引着踉跄现身,正是应当待在偏殿的钳汐。
“钳汐?你怎么在这里?”
她立在原地不见丝毫慌乱,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眸里盛满忧思:“哥哥……会死吗?”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轻抚她单薄的肩膀:“没有谁能决定生死,但只要你始终记得,哥哥就永远活在你心里。”
“妖族总是畏惧死亡。”她轻声呢喃,目光飘向远处,“哥哥是,父亲也是。”
正当我咀嚼着她话语中的深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汯力喘着气现身,朝璃瑞恭敬行礼:“龙尊!”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珠,“找你们半天了——敖十八,没事吧?”
敖殇不悦地啧了一声。
汯力浑不在意地咧嘴笑道:“真有事也不可能在这儿看见你了。对了龙尊,”他神色骤然严肃,“找到目标了,有意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