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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蟹影蚀心·星誓远征

青龙桃夭

时辰已至,夜幕降临,无数水妖从各族汇聚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热烈的期盼,所有妖民都手捧着自己书写好的星辰妖符,仰望着那根通天之柱,等待着奇迹的时刻。

当第一枚星辰妖符被虔诚地贴上矶柱表面时,就像点燃了无声的引信。紧接着,成千上万枚妖符如同被唤醒般,纷纷自发飞向矶柱,化作无数颗星辰,它们盘旋、上升,将巨大的石柱点缀成一根璀璨的光之图腾。

隐匿了身形的璃瑞,此刻正悬浮于矶柱之巅。那双瞳孔清晰地映照着下方浩瀚的光海。他缓缓抬起双手,磅礴而精纯的龙族法力无声涌出,引导着那亿万星辰光点有序地汇聚、旋转。

随后,他掌心向上猛地一托。

所有星辰光点应势而起,化作一道无比壮观的、融合了所有色彩的光之洪流,轰然冲向夜空,瞬间刺破云层,将整个妖界上空映照得绚烂夺目!

“快看!来了来了!许愿啊!” 下方的妖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激动地指着天空,脸上洋溢着最纯粹的笑容和希望,纷纷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最诚挚的愿望。

那道光流在达到顶点之后,并未消散,于万丈高空之上,骤然绽放。

一朵巨大无比、层层叠叠的星辰妖花于夜幕中盛大绽放!它的每一片花瓣都由无数闪烁的星辰构成,流光溢彩,光华万丈,柔和却明亮的光芒洒向大地,也照亮了每一张仰望的、充满幸福的脸庞。

璃瑞下来时,我站在璃瑞身侧,仰望着这堪称神迹的景象,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不同于白日初见此地时的新奇雀跃,此刻心中充盈的,是一种被极致宏大之美深深震撼后的宁静与感动。

璃瑞的目光,却缓缓从璀璨的天空移开,落入了下方欢腾的妖海,最终,温柔地停驻在我的侧脸上。他看着光芒在我眼中跳跃,看着那抹宁静的微笑,看着我与他的子民一同沉浸在这份他亲手缔造的美好之中。

这位总是威仪冰冷的沧洑教主,唇角竟也在无人可见的隐匿处,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妖花盛放于天,而他眼中的光华,只为地上这一线温柔。

妖花的光芒如水银泻地,他平日里那双总是流转着玩世不恭的眼眸,此刻眼神清澈,倒映着漫天星辰,像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尚未被世事侵扰的少年。“以前在族里也来看了一次星辰妖花,远没有今天震撼。”

“不必逼迫自己。”璃瑞的声音率先响着,语气中的关切,清晰地传递过来。

“是啊,有些旧伤疤,结了痂就让它自个儿慢慢褪了吧,总掀开看,反而好得慢。”涟魇难得收起了那副惯有的媚态,声音轻缓了几分。一旁的汯力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不开心的事就别想了!”

敖觞闻言,唇角缓缓漾开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伪装。“或许吧……但有些伤疤,一直捂着只会溃烂。说出来,反而才能结痂。”他仰起头,“父亲他……最初并不是后来那般严苛得不近人情。”

(回忆里)

少年时的敖觞,蟹壳还未完全蜕变成华美的鎏金色,带着些许青涩的斑纹。他像一阵风似的跑进书房,眼睛亮晶晶地拽住正在批阅文书的父亲的衣袖:“父亲!父亲!听说今天是我们妖界第一届星辰点日!外面可热闹了,我想去看!”

他的父亲,时任巨蟹族族长,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面容威严,眉头习惯性地蹙着:“整日只想着玩!今日的功课修炼可都完成了?”声音沉沉的,带着一家之主的威压。

小敖觞肩膀一塌,兴奋劲儿瞬间被浇灭,脑袋耷拉下来,小声嘟囔:“还…还没有……”

忽然,一本正经的父亲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竟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严肃的表情有了笑容:“哈哈哈,你小子,为父就那么可怕吗?”他伸手揉了揉小敖觞的脑袋,语气缓和下来,“去吧去吧!特许你今日放假!”

“真的?!”小敖觞猛地抬头,脸上瞬间阴转晴,绽放出巨大的的笑容,几乎要跳起来,“耶!谢谢父亲!”他欢呼着,欢快地跑了出去。

(现实)

敖觞望着星空,眼中流淌着复杂的情感,那里面有对往昔温暖的眷恋,也有对后来变故的不解与痛楚。“那时候真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渐渐长大,他对我越来越严厉。让我学最难的法术,处理最繁琐的族务,结交‘有用’的盟友……我拼尽全力去做了,做得甚至比其他同龄族妖都好,可似乎……永远也得不到他一句认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沉入了那段灰暗的回忆里。“再后来……”

(回忆里)

那日的阳光似乎都带着一丝阴霾。父亲罕见地没有待在书房,而是站在庭院那棵最大的珊瑚树下,脸上带着一种敖觞许久未见的、甚至有些过于殷切的笑容。他身边站着三个陌生的孩子。

“来来来,小敖啊,快过来。”父亲招着手,语气是久违的温和,“这是你的两个弟弟,钳煞、钳妄,还有妹妹钳汐。他们以后就住在家里了,你是大哥,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

少年的敖觞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露出了欢迎的笑容。

起初的日子,表面倒也和睦。我真心实意地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带他们熟悉族地的每一个角落,分享所有我觉得有趣的东西。钳妄和钳汐有时也会露出笑脸。

唯有钳煞,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敌意。他会在父亲看不到的角度,故意打翻敖觞递来的点心,或者在他经过时伸出脚绊他,然后在父亲闻声看来时,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

敖觞脸上的神情随着叙述渐渐暗淡下去。“那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是日益累积的猜疑、陷害和……父亲的视而不见。”

(回忆里)

那充满恶意的诅咒,日日侵蚀着少年敖觞的耳朵。“你怎么这么让人恶心?你这虚伪的嘴脸令我作呕!你不配坐在少主之位上!什么未来的掌门之首?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你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钳煞的声音总是阴冷和尖锐,在每个角落猝不及防地响起。

父亲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有一次,在钳煞又一次故意挑衅后,父亲反而将我叫到书房,沉着脸教训:“你是兄长,更是族内认定的继承人,要有容人之量,要有掌门之首的气度!这点小事就值得你耿耿于怀?太让我失望了。” 委屈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我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书房的门,一路狂奔,躲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

我蹲在及腰的野草中,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四周也寂静得可怕

“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诡异的关切。

我朦胧地抬起头,竟对上了钳煞那双写满恶意的眼睛。我还来不及反应,钳煞脸上那点伪装的关切瞬间化为扭曲的邪笑,猛地抬手,一股墨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毒液直泼向我的小腿!

“呃啊——!” 蚀骨的剧痛瞬间传来,毒液迅速腐蚀了我的蟹壳和皮肉,黑色的脉络顺着腿急速蔓延。我痛得蜷缩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没事的话,” 钳煞蹲下身,欣赏着敖觞痛苦的表情,笑声疯狂而得意,“我来让你有点事做吧?比如……尝尝变成废物的滋味?” 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破碎的哀求。钳煞却只是狠狠一脚踩在他溃烂的伤口上,碾了碾,才满意地离去。

我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意识因剧痛而模糊,绝望地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荒凉之地。这时,一个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将一瓶冰凉的药液小心地洒在他狰狞的伤口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奇迹般地开始缓解,溃烂的蟹腿也逐渐恢复。

“拿着,” 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塞给他一个材质奇特的小瓶,“对你有好处。记住,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它。” 不等敖觞道谢,身影便消失在暮色中。

敖觞紧紧攥着那瓶“解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那个让他心寒的“家”。我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钳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没过几天,父亲便将我传唤,脸色是惯常的严肃,开门见山:“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种很神奇的药物?交上来。” 钳妄就站在父亲身侧,嘴角有着一丝得意。

我看着父亲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又瞥见钳妄的挑衅,多日积压的委屈、愤怒和心寒瞬间冲垮了理智。只听见自己用一种冰冷的声音回答:“扔了。”

父亲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抬手似乎想像过去那样施以惩戒。

“怎么样呢?” 敖觞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震惊的目光,语气带着讥讽,“什么掌门之首,什么灵丹妙药……钳妄,你看中的,不过是我弃如敝履的东西。而你……” 他目光转向钳妄,心如同被冰针刺穿,“……也是。”

父亲被他这从未有过的顶撞和冷漠惊得一时语塞。钳妄则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低吼:“你配吗?!” 拳头瞬间紧握。

敖觞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不等钳妄动手,妖力瞬间涌动,隔空将钳妄狠狠掼在墙壁上!父亲见状大惊,猛地拉住敖觞:“你干什么!他是你弟弟!”

“弟弟?” 敖觞猛地甩开父亲的手,“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弟弟!我也不记得,我们敖家,什么时候多了姓钳的亲戚!”

这番决绝的话如同惊雷,劈得父亲脸色煞白,他指着敖觞,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逆子!你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敖觞已经低着头,将这段染满血与泪的过往缓缓道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上撕下的一块血肉。

(现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静默,星辰妖花的光芒似乎也无法驱散敖觞周身弥漫的哀伤与决绝。我们几人相顾无言,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等我们组织好语言,敖觞却率先抬起头,眼底的脆弱已变成一种冰冷的坚毅,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日,我亲自回巨蟹族一趟。有些旧账,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璃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接口道:“我同你一起去。”他的声音平稳。

敖觞似乎想开口拒绝,不愿将龙尊卷入自家污糟的旧怨之中。但我已按捺不住,抢在他前面,带着一股冲动说道:“就是!我也要去!我倒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敢这么嚣张欺负我敖觞哥!” 我挥舞着拳头,像要立刻就要去打架。

洄溟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一盆冷水浇下:“灵主,您如今法力尚未恢复,妖魂初定,贸然前往恐生变故,非但不能相助,反而可能……”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却依旧刺人的词,“徒增麻烦。”

我瞬间语塞,一股熟悉的、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和隐隐的委屈涌上心头,方才激愤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平,最终抿成一条直线。

然而,璃瑞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我的肩头。他看向洄溟,语气虽淡却不容反驳:“无妨。彤彤与我们同去。”随即他低下头,注视着我,里面是全然信任的柔光,“她自有她的用处,跟紧我便是。”

我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心中的憋闷瞬间化作难以言喻的感动,只能重重地点头。

“嘿!怎么说敖觞也是我老牛认下的兄弟!打架……啊不是,去撑场子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汯力拍着胸膛。

璃瑞略一沉吟:“明日,我、敖觞、彤彤、汯力,前往巨蟹族。洄溟,涟魇,你二人留守沧洑教,统筹事宜,严密监控各族动向。若有任何异状,立刻禀报。”

“是。”洄溟与涟魇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最后的星光在悬河矶柱顶端缓缓熄灭,庆典的欢愉余温尚未散尽,而一场牵动着旧日恩怨与未来局势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一切的帷幕,正在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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